人,都只配做新社会的寄生虫罢了。你,对,就是你,看起来最有新时代女性风范的明珠小姐,你的姐姐还不是嫁给一个洋人?而你自己呢,你虽然满腔热情,出演了什么中国版《玩偶之家》,但是《玩偶之家》这部戏的寓意,你真的晓得吗?娜拉,一个从小被当做洋娃娃一般精心呵护着长大,被父亲安排好后半生的女孩子,因为不甘心当一个玩偶而毅然出走,但是她出走以后,她能干什么?要么沦落为娼.妓,要么重新回归家庭。总之她是不可能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的。我真的不知道你拍中国版的《玩偶之家》是给谁看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明珠沉默了。这些天来,她一直最害怕被人问到这些,因为这中年男子说的所有可能性,她都很清楚,她也在不同的女子身上见证了它们的发生。她努力在这个年代激浊扬清,还有很多和她一样有理想、有勇气的女孩子也这样做,但是每个人的见解不一,她很清楚很多女孩子过于偏激,她们贸然的鼓励女人独立、脱离家庭只会将这场运动带入一个死胡同,让一些信以为真的女孩子品尝到现实的冰冷和苦涩,可是她只能选择支持。因为……
“这不是一个人能够主宰的世界。社会风气是逐步改变的,这其中,大家或许会走许多弯路,但这些错误的尝试、以及付出的代价都是有意义的。如同煤的形成一般,如果不是那么多木材的前仆后继,沉淀积累,最后怎能结出那样又黑又亮、却蕴藏着许多能量的一小块……”赵明珠最后解释道。
“秀霞,你跟这个人解释什么?”李凤华听到喧闹,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拉起赵明珠的手,“我当是谁,这不是咱们沪上有名的刘大作家吗?我记得还曾经是圣约翰大学的客座教授,对不对?”
赵明珠有些诧异地向那中年男子看过去。随着李凤华的说话声,那中年男子脸上显出一丝惭色。
“秀霞,你不知道,那时候咱们学校还没有搬家,和圣约翰大学不过一墙之隔,那时候,咱们学校里有一位学姐……”李凤华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冰冷,显然,她少年成名,自有一份傲气在,这份傲气在对待赵明珠的时候尚不明显,但是在这中年男子面前,却直白地表现出来,又或者可以称之为自古文人相轻。
“这位刘大先生据说在乡下是有老婆的。但是他偏偏和咱们学校里的一位学姐关系莫逆。”李凤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爽,“后来这位学姐不顾家人反对,跟着刘大先生跑了。”
“想来起初他们也曾山盟海誓过,但是,”李凤华的画风明显一转,“过不了多久,这位刘大先生大概是对学姐审美疲劳了,从前的所有优点都变成缺点,他开始在他的小说里各种抱怨,见缝插针地说他妻子多么娇生惯养、不通家务,浑然忘记了当年把她拐跑的时候,自己曾经承诺过什么。后来他妻子耐不得丈夫的冷落和离心离德,抑郁成疾早夭了,你猜猜看,他那个时候是怎么缅怀她的?”
“大概是这位刘大先生把自己的妻子当成是娜拉了吧,他才会这么有感触,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呢?”李凤华最后总结陈词一般地说道。
作为白秀芸婚礼一部分的跳舞会,自然会竭力粉饰太平,将这场不大不小的言语上的冲突轻易掩饰了过去。赵明珠再也没有了同那位刘姓先生讨论的机会,她一边吃甜点,一边听李凤华两眼放光地说着唐儒耕向她求婚的始末。
“我一进那家店,就直接惊呆了。秀霞,我不怕你笑话我,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我从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鸽子蛋,那么的璀璨夺目。任何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肯能拒绝他的求婚。所以,我答应了……”李凤华含羞带怯地说道,她眼睛里闪动着梦幻一般的光芒,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但是李凤华却有着超越普通女孩子的清醒。“像这样的鸽子蛋,周景程就算努力一辈子,也不可能挣到。”李凤华用老气横秋的声音说道,她的言辞承袭了她在报纸专栏上一向被人盛赞的犀利风格,“你知道吗,就在十天前,他结婚了。我们分手才不过几天,他居然结婚了,他竟然敢结婚比我早!”
随着李凤华的叙述,赵明珠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副情景:一对朴素的新人在冷清的教堂里,交换着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结婚戒指。据李凤华特别指出,那女孩子是中西女中毕业的女孩子,显然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笃信天主教。他们在神父面前虔诚地诉说着彼此的誓言。
“他结婚宣誓的时候,神父问他爱不爱那女的,他竟然说爱!他竟然说爱!”李凤华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紧紧握着赵明珠的手不肯松开,“我看他只是想胡乱找个女的替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罢了。只有傻子才会愿意嫁他……”
李凤华说着说着,声音突然间戛然而止。她慌张地转过身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赵明珠好奇地向她躲闪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唐儒耕正搂着一个身穿旗袍的窈窕女子跳舞,两人靠得很近,姿态很是不堪。
赵明珠看了李凤华一眼,没有说什么。她想,李凤华何其聪明,既然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路,便由不得他人多说什么。李凤华不是没有恋爱过,却理智且务实地结束了恋情。她的未婚夫正在和人亲密共舞,分分钟都有出轨的可能性,而聪敏犀利如她,却只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