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接住,小心地抚平那张纸,捂在心口。冷山见她怯怯之状,侧眸问道:“怎么了?”
“冷司马,我成逃兵啦。”
他笑:“不算,你不是病了么。”
顾柔脸一红,更加羞愧:“我,我差劲的很。”这一瞬,只觉得自己身体里那个既自卑、又胆怯的顾柔又回来了。
他装着思考了一下,见她揪心又着急的眼神,不逗她了,展颜笑道:“也没那么差,挺好的。”可惜他平时不多笑,这一笑似乎又太过头,反而让顾柔以为他刻意安慰自己,更加沮丧地低下头去。
冷山看她那副憔悴的眼神,想起那天打完守城战役,她躲在兵舍里跟向玉瑛说出的那番话——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莫不真是因为这个方才如此?
他略感忧虑,便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头。
此时,隔壁院子里,国师突然回到行辕,早晨他出门时将一枚私印落下,不记得是否留在行辕,这会返回来找,他在北房里找到了,忽然发觉不见顾柔,走到院中见宝珠晒书,便问她顾柔在哪。宝珠道是去隔壁院子找孟章了,国师便走出去,绕路去孟章处来找人。
他刚走进院子,还在拱门外头,却一眼看得里面冷山在里头端坐,不由得心里一沉,他下意识顿住脚步,向右一看,竟然见到他的小姑娘满脸飞红,低着头,像只温顺的羔羊般立在冷山面前。
他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血都要溢出头顶。面色骤然冷却,在远处紧盯着这两人。
好死不死地,偏偏这时候,那冷山居然抬起了手,伸向小姑娘的头顶——
什么?他居然要摸她的头?他怎么敢!
小姑娘的头顶只能他一个人摸!!!
国师气得原地炸裂。
这边,冷山伸出手,原本想要摸摸顾柔的头以示安慰,但是又觉不大合适,于是翻过手背,在她头上敲了个暴栗。
“唉哟!”顾柔疼得捂住脑袋,忿然地朝他看来,他打人总是这么痛,跟他骂人很凶一样,中气十足。
“醒醒,白鸟营出来的人,在哪不是强人,这颓废样给谁看,出去不要说是我带出来的兵。”
顾柔蓦然一怔,好似也忘了疼,开始回味他这句话。
冷山笑道:“好好吃饭,别闹绝食啊。”这会儿她已经不是一个兵了,他对她便不需要太过严厉。他笑了笑,跟她打了声招呼,拿着奏表进了屋。
顾柔还在原地发愣,是啊,白鸟营虽然已经成为她的过去,可是她从里面学到的东西,还是可以受用一生,她不应该忘记这些,也不应该放松自己。
想着想着,原本稍显得愁郁的脸庞上,便有了轻快明媚的笑容。她把纸片摁在怀里,步伐敏捷地跃过了围墙,自始至终,都没发现远处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国师。
……
午后,汉寿城中官邸内,国师照例聚集众官商讨进兵计划,他习惯在提问之前在腹中想好答案,然后对下属发问,再比对彼此之间的策略,以作完善。众官都知道他喜欢提难题这个习惯,心中皆有些忐忑,怕答不上来留下不好的印象,有的还做了点笔记,带着册子过来。
不过,今日国师的提问,却好似全部冲着白鸟营来,更确切地说,冲着军司马冷山而来——他先问牂牁郡的地形地势、河流脉络,又问操光的兵力排布、粮道部署;最后,问操光擅长用的各种兵阵阵型。
众人面面相觑,这这这,地形地势和兵力分布也便算了,那是斥候侦查的的分内职责,可是这操光怎么用兵,好像跟一个斥候统领没有多大关系吧,毕竟白鸟营又不会上战场跟敌军正面干。
所幸,冷山少时便熟读兵法,通晓各家各路的阵型,他作为斥候统领又极其善于观察,对于操光的用兵习性也做过额外研究,竟然无一不漏地对答上来,他口中剖析的观点,竟同国师心中想的不谋而合。
国师当着众官,狠狠地夸奖了冷山一通——一个斥候统领,尚且有如此精准解析,你们这帮当地将官和操光打过多少仗,竟然连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简直尸位素餐,全部回去再好生想过,明日再来!于是众将羞愧自惭,看冷山的目光皆多了几分崇敬,觉着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声不响的白鸟营统领当真是厉害。
不过孟章总归觉得,国师这番夸奖委实有点狠,简直堪比泄愤,情绪表达得挺怪异,他摸不着头脑,回来的时候,特地拉住冷山悄悄问:“山子,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师座了?他夸你夸得有点凶。”
冷山笑:“你皆道他夸我,又何来得罪。”“不是的,”孟章很着急,“师座他喜欢一个人,多半用骂来表达,他骂你越凶,说明他越看重你,对你寄望高。你看他骂石锡多少回。”孟章很是担忧,一个是他的老朋友,一个是他的主子,千万别天神打架小鬼遭殃啊。
冷笑把奏表卷一摞,敲了下他的头:“老大不小了,少胡说八道,走了。”留下干瞪眼的孟章。
冷山的居所被安排在官邸附近的一处屋舍,离白鸟营的兵舍不远,他习惯和士兵们同吃同睡,便没有随那些同级的将校们搬到条件更舒适的行辕。
夜里,他照旧点一盏灯,对着些资料研究云南地区的气候,如今是秋天,转眼入冬,倘若要进兵云南,首要对付的不是人,而是天——云贵高原冬天多冻雨天气,气候湿冷,加上高山地形夹杂众多湖泊,对士兵是个极大的难关。他身为白鸟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