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戴的金钗么,这便是了。”
顾柔听了,朝那戏台子上花旦看去,只见她再台上环转几圈,左顾右盼,似在寻找,却总也找不见,大抵就是在寻那枚“金钗”了。
隔壁的老妇又问:“老身老眼昏花,瞧不仔细,她这钗子可找回来了?”
少妇笑盈盈答:“还不曾,太奶奶,这戏才开场呢……哎呀快瞧,那小生上台来了。”
顾柔闻言望去,只见一白面的袍带小生上台来,显然扮演的是个官宦贵族身份,整云手,走台步,拿着龙虎音唱了一段,声音清亮高亢,唱什么顾柔没在意,只是目不转睛盯着他脸看。
可惜小生妆面太厚,看不出个五官真相来,顾柔也分不清楚他倒底是不是唐三,只是身高倒还符合。
【老妖怪,老妖怪?】
她唤了几声,未得回音。
他倒底葫芦里卖什么药,把自己邀至此处,难道就是为了听一出戏不成。
顾柔正犹疑,忽然隔壁窗子一声欢呼:“找到了,找到了!”
她随着那看戏的少妇声音望去,只见台上的袍带生正弯腰起身来,当他站直的那一瞬间,手里拿着一枚金钗。原来那花旦丢失的金钗,却是被那小生拾得。
那小生拾得金钗,正作端详,忽然地凭空传来一阵唱词:“恨时须得逢人笑,伤时不得有泪流;奴有心事千万重,却只无言对东风。”
——那花旦虽然在戏台角落,背对观众,却唱出声响,表现她不在场。而那袍带小生满面惊愕,手握金钗四下顾盼,似在寻找声音来源,半响对着观众念白道:
“这金钗说人话,倒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不晓得里头那个是人是鬼?”
那躲在角落的花旦也一惊,原地转两圈,朝天望去,装作也看不见那小生的模样:“你是何人,你又是人还是鬼?”原来这支金钗却可让两人身处异地,隔空对话。
顾柔只觉这桥段莫名地似曾相识,停下来细看。
接下来,那花旦同俊扮小生隔空对起话来,发觉竟是一根簪子连着异地的两人,能教彼此心灵相通,把心声传到对方耳边去。起先两人互有骚扰,那花旦扮的原是一个没落门第的大小姐,家道中落生活清苦,却自力更生,自强不息;那贵族青年在朝中就仕,前途一帆风顺百事无忧,却将一切视为儿戏,游刃有余。两人心声对起话来,一个在绣花,一个在朝议,各有打搅,花旦被绣花针扎了手,青年忘了象牙笏板上的提词,各自生恼,隔空指责对方的不是。他俩吵得激烈,底下的观众看得逗趣,笑声此起彼伏。
顾柔却越看越奇,禁不住想起前尘往事。
随着那戏台上剧情推进,姑娘和青年相互熟悉了,化干戈为玉帛,渐渐交心起来。姑娘同那青年诉说身世孤寂,那青年温柔慰藉,使她重获笑颜,不知不觉中,虽然不曾见面,两颗心儿相互偎依,靠在了一起。
隔壁听戏的少女听那花旦拿细腔唱着绵绵情话,不由心驰神往,同她身边的嫂子道:“二嫂,你说这世上真要有一个如此交心之人,那该有多好。”“傻丫头,你这是入了戏啦,”她嫂子看一眼,笑道,“嗯,太奶奶,咱们阿敏长大了会想事了,急着要找人家了。”老妪听得点头笑:“是啊,阿敏大了,该是时候合计合计,替她寻一户好人家。”那唤作阿敏的少女羞臊了脸:“太奶奶,嫂子,你们!我不跟你们讲了。”
顾柔听得那唤作阿敏的少女语气里满是神往和羡慕,不由得一时地愣怔。
众人继续往下看戏。戏文里的青年爱上了姑娘,却因为身份地位悬殊,始终不得见面;二人倾心相许已久,终于下定决心相见时,青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家族同姑娘的家族有仇隙,且正是害得姑娘家道中落的罪魁祸首。一时间,他愁肠百结,躲在相约见面的桥下踌躇,姑娘却早早来了桥上,等不见心上人,伤心欲绝。那花旦演技炉火纯青,婉转的唱腔伴着泪如雨下,揪住了多少观众的心。
戏台子下有人频频拭泪,有些姑娘少妇的情思敏感,已经随着台上的花旦伤心不已,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原先的欢声笑语此刻分外寂静。
那花旦唱段唱罢,甩动水袖,怅然离了桥,观众中一片遗憾,有入戏的还在下头高声喊:“人在桥下,直往下看呢!”却是无用。
轮到那小生唱段。那小生方才唱过,龙音高亢,虎音宽膛,小嗓和真嗓混合并用,已显他功底深厚,此刻又拿了一段凤音出来唱慢板,带哭腔,天衣无缝,娓娓道来:“我众里寻她千百度,只恨相见不相识,她是簪上情丝千万缕,吾是笔尖心事一行行……”
他拿着金钗细端详,想见不敢见,想喊不敢喊,屏到最后,伤心念白:“痛煞了我心也!”
伴着那头的花旦泪水涟涟,整台的弧弦月琴哀婉作响,揪得台下一片哭声。
顾柔站在窗口,戏台上相似的剧情演绎,终于使得她慢慢惊觉,这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这是国师笔下的故事,所以,国师就是老妖怪,老妖怪就是国师……
不知不觉间,眼里盛满了泪,倒不是为了戏台上的唱段,而是脑海里回响着那一句:“吾是笔尖心事一行行”。
想来他,一定也忍受千般纠结,才会写下这样的文字来吧?
她憋了半响,听着隔壁阿敏和阿菡姑嫂倆的哭声,使劲忍住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咬住唇——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