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与赦生定情之时,她最大的期冀是能掌握自己的姻缘、自己的人生,那么就在适才望向搁在一旁的燕窝粥时,她蓦然生出了一个新的期冀。是否她也可以做些什么,以足证自己曾存在于此世?
还不待黛玉细细敲定好心底的筹划,外间早已因太上皇闲极无聊假太后之手的一回赏赐,闹得沸沸扬扬。原来年初宫中便传出风声,道是皇帝有意为皇长子挑选淑女为妃,令各家有适龄女儿者造册上报,黛玉年岁合适,便也混在贾家的名单中一齐报了上去。她嫁妆不丰,娘家又已经绝了户,所谓上报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有大批娘家势力雄厚的名门闺秀可供挑选,黛玉不起眼得很。除非皇帝想要让自家长子的前途废了,否则绝不会糊涂到把黛玉定给他——可这一番恩赏落下来,黛玉算是彻底给扯到了前台来,也不知道某些人暗中到底揣测了些什么,渐渐地便有传言,道是黛玉是忠臣遗孤,又是宠妃表妹,还十分得太后看重,皇家定是有意聘黛玉为皇长子妃的。
被各家夫人有意无意的以目光“验看”过几回后,黛玉终于坚辞了贾母继续陪同她出席这帮太太、夫人们日常茶话会的要求,自呆在潇湘馆内,或是读书,或是抚琴,或是教廊下挂着的鹦鹉读诗,任物议如沸,她自在心中默默存思着前日看似离经叛道的想法,倒也自在。
这夜,她方朦胧入睡,忽觉头顶上空的檐瓦有耸动之声,那声息极细微,一点即逝,似是夜猫悠然踱步而过,若是耳力不济、睡意颇浓的,大半是要忽略过去的。可黛玉惺忪的眼不过是略眨了眨即清明过来,这声音她并不陌生,往年赦生带着她越过重重楼宇,在夜星银河下徜徉之时,每一分足尖轻点,所发出的正是这般清细而飘然的声音。
赦生远在他方,适才经过的屋上君子不是他……黛玉起身凝坐片刻,披衣下床,悄悄的推门而出。正逢月上柳梢之时,星汉濛濛,月色却正皎皎。黛玉望见素衣女子高高立于檐角兽吻之上,墨发飘拂,侧影恍然如月光凝成的霜雪。下一刻,她飘然而下,立定在黛玉身侧,黑眸幽深,神清气冷,正是化身元妃的元瑶。
“这早晚的,大姐姐你怎么来了?”黛玉微笑问道。
元瑶自顾自的审视着她,霜华月色里,少女盈若零露,鬓若雏鸦,双眸澹澹如素水寒江,于倾城之色之中更增出一抹高迈鲜洁的气韵。若说旧日的她是沉浸爱河之中的美丽少女,那么此时沐浴于月光之下的她则空前的与“仙”之一字接近了。元瑶甚至看得到无形的清辉环绕在她的身周,仿佛半个天地间的月华星光都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徜徉于黛玉的衣发之间。
文运护身么……
元瑶收回目光:“我来,是想问黛玉你一个问题。”说着颇恶劣的一笑,“我若果真促成了你与皇长子的美事,那银鍠赦生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在枯燥无味的内宅生活里,妹妹开始思索人生的意义,不小心开了挂……
感谢甜甜菜、赋琴声~琦玉、摸摸头、亮闪闪的四位亲的地雷,爱你们~~
☆、惊鸿
自打皇长子风头渐盛后,皇后清清静静的闭宫养胎,贤妃益发的在太后跟前殷勤奉承,吴贵妃和淑妃便隐隐低调的结盟,平时喜欢在元妃处说话,在外人看来隐然已成为一党。若说吴贵妃早年看分薄自己宠爱的元妃是横竖不顺眼的话,近年来也没能在“顺眼”的境界上提升两分,她喜欢往长信宫跑的原因无非有二:一,元妃性子痛快,没那么多阴阳怪气弯弯绕绕;二,元妃懒得说话,总游离于是非之外,她的宫里也够清净。
这一日她来时,正看到抱琴领着一众女官在登记东西,不由笑了一声:“这阵子元妃妹妹可真是收礼收到手软啊!”
原来今日正逢命妇入宫的日子,晨起去拜过皇后之后,便三三两两的寻各自亲近的宫妃说话。元妃人缘向来不好,除本家与王家、史家的命妇外,从没有哪家的夫人愿意去她宫中说话的,今儿却破天荒的来了好几位夫人拜见。带了许多珍贵之物美其名曰拜礼送上不说,东拉西扯了许久,终于吞吞吐吐的提到要给长乐县君说亲。元妃乃是荣国府一系的嫡女,她的妹妹里到了婚龄的女子并不止黛玉一人,即便是黛玉是她尤为看重的,也不带绕过好几位贾家的姑娘单提一名外姓表妹的道理。再考虑到几位夫人的家族或多或少都与皇长子党脱不开干系这一点,几人这一举动背后所释放的信号算是路人皆知了——
不就是黛玉如今风头正盛,皇长子选妃想把她排除出去不大容易,给做表姐的元妃送厚礼求放过吗?
吴贵妃的笑容说不清是看热闹多一些还是看笑话多一些:“敢这样做也忒看不起人了,长乐那丫头有什么不好?配给熙儿那小子本宫还嫌委屈了她呢!要不要做姐姐的我跟咱们陛下说几句,干脆撮合了这桩姻缘,如何?”
元妃随手指了指礼单中的几样:“这支如意,这副头面,这盒香,这两支高丽参,拿出来回头给姐姐的宫里送去。”淡淡的看了吴贵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