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人轻浮,以他如今的身家,还真看不上薛蟠给他买的那几进院子。薛蟠被拒绝了也不恼,回京后日日请他喝酒取乐,席上叫来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观其形状,怕是打定主意要用这水磨工夫磨得他点头娶亲,令柳湘莲感动之余,亦是颇觉头疼。
闻听说那厢薛家开始为薛蟠张罗着说亲,这厢赦生又是拼了命的鼓捣宅子,怕是距离迎娶那位络子佳人之日已不远矣。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可当周围人都纷纷步入婚姻坟墓之时,就他柳二爷一人在墓外凭吊自由岁月也忒凄凉了些……不如听了薛兄的劝,娶个妻房回家?
他这般想着,那厢赦生已然从善如流的收回了请客的诺言,见他只顾出神,行得慢了,还一打唿哨,引得两人的马齐齐发蹄狂奔,险些没把他甩下马去。
想我柳湘莲潇洒半世,怎么就误交了这么一个损友?柳湘莲连忙稳住身体,心想。干被坑而不反坑,绝不是柳二爷的作风,故此两人看完花苗、付下定钱后,柳湘莲借口口渴,又把赦生引进了一栋熟悉的茶楼。赦生起初浑不在意,待进门看到坐在远台上的怎么看怎么面善的说书人后,脸立时僵了僵。
这不就是当初讲《黄霸天智破连环坞》讲得天花乱坠的说书人吗?
等等,这回的套路怎么好像不大一样?
他几时认识了个水灵铃的女人?
“这出《霸天传》,我连听了十来家,都不如这石静厅讲得够味儿。”邻座的人摇头晃脑的赞道。
“够味儿是够味儿,可惜太不得劲!”隔座的人嗓门洪亮。“老子都追了三部了,怎么这黄霸天还没把水灵铃把上手!这么又体贴又妖娇的女人!没有名分也愿意跟他!还会做一手好菜!他眼瞎了!”
邻座面色轻蔑:“你就别指望了,谁不知道黄霸天心里只有琅玕轩主柳扶疏?水灵铃不就是个能做小伏低的客栈老板娘吗,哪里能和柳扶疏比?”
隔座一拍桌子:“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老子就来气。整整三部啊,三部啊!柳扶疏的名字统共出来了就五回,第一回是块写了她名字的香罗帕,第二回是托丫鬟给黄霸天送了盒糕点,第三回是信,第四回直接就是寄来的一枝花——这第五回好容易出场了吧?居然连个正脸都没给!这算哪门子的女主角!”
邻座怒道:“背影怎么了?光是那一笔落花深处锄药的背影,那绝世风华谁敢来比?”说着摇头晃脑的动情吟道,“镂琼为佩翠为裳,冷落游蜂试采香。烟雨馆寒春寂寂,不知清梦到沅湘[引自韩性《题赵子固墨兰》]——这可是写柳扶疏的,你那水灵铃比得上吗?比得上吗?”
隔座语塞,片刻后拍桌而起:“这些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这《霸天传》最让人看不上眼的就是断更!拖到第三部结尾才给柳扶疏放了个背影,老子把买单行本合订本连带典藏本的银子都攒够了,然后那老不死的顽石翁就断、更、了!”
邻座:……
邻座默默的掀了凳子。
后座的人见势不妙,连忙过来劝道:“冷静,冷静,大家都是书友,应该和平论道啊!”
邻座捋起袖子:“你怎么能冷静得下来?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爱粉!”
后座的人无奈的笑道:“别这么火气重了好不?小弟倒是有内部消息,听说这顽石翁的身份很不一般。大家族的人嘛,破规矩太多,身不由己的,交个稿子都不能定期的,还不是正常事吗?不过顽石翁都表态了,他绝不会辜负我们这群热心的读者,最近几天正在赶稿呢。哈哈,第四部前三回的稿子已经交到洪崖堂付梓了。哈哈哈,小弟有幸先睹哦!”
邻座与隔座瞪圆了眼睛,连带着十来个本来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都凑了过来,哗啦啦把后座围了个严实:“求剧透!”
后座慢条斯理的道:“唉,不是小弟故意吊众位的胃口,实在是……要支持正版呐!”
“官方狗滚!”众人齐声怒吼。
赦生:……
这跟脱缰的雷狼兽一般的剧情走向,他有点看不懂了。
荣国府中,被翰林院的大人们逮住灌了一耳朵宝玉上课走神作业完成得粗制滥造的恶行后,贾政好容易抓住宝玉,却又碍着先时“考中进士后便不再管他”的承诺而打不得骂不得,只得坐在一旁盯着这位不肖子写作业——却也不过是监督着宝玉写了两篇文字,便感到有些困倦。他年岁已不算浅,时常有迟暮之感,只是稍稍一困,双目微合,已然打起盹来。
宝玉伸着脖子看了半天,确定贾政没再睁眼后,屏着气一点一点的把书本挪开,露出底下垫着的稿纸,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赦生:吾不过是布置个婚房的功夫,贾宝玉你个娘娘腔到底编排吾了些什么!
宝玉:死线将至埋头赶稿.j
嗯,感谢摸摸头、鸳尘乱两位亲的地雷
☆、送死
风自窗棂打开的一线内挤进来,吹面而过,撩起了贾政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