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有异,转身看去,只见赦生不知何时立在了那里,一只脚蹬在门槛上,眼睛亦是望向了黛玉的方向,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可紫鹃却生生的从底下读出几分怯怯的期待,当下忍笑道:“姑爷,您老经久在外做大事,怎么今儿终于在百忙之中记起来抽空回家啦?”
紫鹃本是再和顺可亲不过的性情,罕有此等戏谑之语,骤然拿赦生开起涮来,连黛玉也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这些日子他老不着家,紫鹃这是替我问罪呢。”短暂的愕然之后,黛玉醒悟过来,不由浮出几许笑意。只是笑颜甫绽,旋即便意识到赦生正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她复又凝出冷若冰霜的容态,淡淡道:“理他做什么?三爷志存寰宇豪气凌云,自有他的天高海阔去领受,哪里看得上来我这方寸之地受气?没得污了他的鞋底!”
被她一顿排揎,赦生面上有些讪讪的,眼睛只管瞧着紫鹃。紫鹃环视一周,见除了他们三人外瞧不见一个人影,心知其他人都被赦生遣了下去,当即识趣的一笑:“姑爷行路劳顿,想是口渴了,我这就倒茶去。”说着福了一福,不待黛玉说话,已轻盈退出。自然,她这一倒茶,一半个时辰内就别想着再回来了。
“我……”碍事者自动清了场,赦生立即走上前去,似是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嘴唇甫动,黛玉即白了他一眼,抱着雷狼兽径自背过身坐着。赦生心头一虚,又生生把早前备好的腹稿给咽了回去。
“我什么我呢?银鍠三爷想说什么,小女子这厢洗耳恭听呢。”黛玉给雷狼兽顺着毛,慢条斯理的、和蔼可亲的问着。
她越摆出和气款款的架势,赦生便越觉得可畏可怖,喉结上下动了几动,先前备好的解释之词登时忘得七七八八:“你别……”
“别什么?”黛玉立即追问,“你也别只管你呀我呀的。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也明白,你的性子向来最是坦诚不过的。可你看看你如今的行事……避而不见、闪烁其词、镇日游荡不着家,你分明是厌了我了!”
“我哪有厌……”赦生十分冤枉,然而话未说完,就被黛玉打断。
她只顾沿着先前的话数落,数落着、数落着,原本娇柔的声线便染上了几许哭腔,连带着雪玉似的眼眶也晕出了霞色的微红:“你既然厌了我,早早地便该和我分说明白,又何必你呀我呀的直打马虎眼?你原是有大本事、大来历的,我还能拿你怎么着?早早的撂开手,也是彼此干净!”
赦生百口莫辩。
敌我实力对比实在太过悬殊,简直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雷狼兽胆战心惊的伏在黛玉膝上,抖如筛糠地以双爪捂眼,不忍再看主人的凄惨之状。
这场一面倒的“唇枪舌剑”之交锋,中止于黛玉因气竭而暂时的停顿。她满面泪痕,把雷狼兽往桌上一放,自取了帕子拭泪。可滚落的泪珠越拭越多,不一会儿便打湿了帕子,她越想越是伤心,没耐住又重重的咳嗽了数声。赦生见她泪眼婆娑、面红气喘之状,心一横,倾身近前,不由分说的把她打横抱起。
“要死的,你做什么呢!”黛玉挣动了几下,被他双臂桎住,虽不至于被勒得难受,总归是艰于动弹。又见被他抱到了半空,生恐掉下来,只好放弃了抵抗,红着脸啐道。
“咻——”一记清亮的口哨自赦生口齿间扬起,蜷缩的小小雷狼兽自桌沿跃下,身形在半空中暴涨,落地时已膨胀为一只身长丈余、足有一人高的白色巨狼。双角似寒光森凛的刃,獠牙锐利如锋芒无匹的刀,铜铃大眼含着魔物独有的血晕,一望即知其嗜血残冷之性。只是毛发过于丰盛,以至于比起理应神骏敏健的狼兽,倒更似一头健壮而丰肥的大白熊,令人不但不觉可怖,反而看出了那么一丝丝憨态可掬的……可爱。
黛玉檀色的唇张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眼望着身形骤变的雷狼兽,半晌不能言语。望见她面色震慑却不见畏惧,赦生紧抿的唇畔隐有自得笑意,身形一拔,便带着她跃上了狼背,又轻而稳的将她放于身前坐下。黛玉保持着侧坐的姿势坐于雷狼兽宽阔而平坦的脊背之上,身下触感柔软而丰韧,裙摆与鞋子便如被长草没顶的羊儿,几乎陷进了雷狼兽鲜洁蓬松的皮毛里。再往前看,便是狼兽方而敦实的头颅,那过于肥硕的脖子与身躯相连,几乎辨认不出来。
她正看着,身下传来极轻的一颤,却是雷狼兽探出一只厚实的掌爪,向前挪动了一步。明明雷狼兽的步履极稳当,只是周遭事物向后迅速的挪了一挪,从未有过如此新奇体验的黛玉却着实的被惊了一下。心怦怦直跳,她几乎忘了自己还在与赦生怄气,情不自禁的向后缩了缩身子。这一缩,便偎进了赦生怀中,被他顺势以一臂环腰,稳稳地圈入了怀中。
狼,干得好。赦生眼底掠过笑意,以心音表扬了雷狼兽的识趣发挥。
黛玉惊魂甫定的轻喘着,蓦然张大了双眸。仿佛被骤雨墨云染做一派混沌的天尽头,墨蓝靛紫的光色迅速由身后网罗而来,像一只拥有深邃智慧与和善秉性的神秘而古老的巨兽,温和而不容拒绝的将他们吞入了腹中。
“呀!”她轻叫出声,紧紧地闭住眼,又往赦生怀里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