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会儿,这辆拉着十几个孩子的马车就奔进了九道巷芙蓉里。
燕京的九道巷鱼龙混杂,是齐国京都最繁华的地段,其中一个最热闹的烟花之地,唤做芙蓉里的,更是艳名远扬。
车上十几个孩子全都被拽下了车,车夫提着马鞭吆喝着,在里面挑挑拣拣东扒拉两个,西扒拉两个,最后只剩下了沐家姐妹两个人。北风吹过,天空也飘起了雪花来。
很冷,这时候从里面又走出一个男人来,他一身华服,只脸色苍白。
打眼一看还能在额角上看见两道疤痕,眉宇间却是和和气气的。
车夫立即上前,弯下腰来作揖:“三爷,这俩雏儿就是容娘送来的。”
被他称作三爷的男人站在了沐家姐妹的面前,一开口是嘶哑的破锣嗓子:“姿色可取,容娘的眼光不错。”说着伸手捏住了沐剑英的下颌,来回看了看她的脸:“孩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沐剑英抬眸,眸中尽是恨恨地决意:“知道,你护我姐弟周全,刀山火海任大人差遣。”
芙蓉里是暗巷烟花之地,正因为知道这是哪里,所以才更想护住妹妹,让她以男孩儿的身份活下去,长大了再找机会脱身。
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暂时躲避两国追杀,日后伺机报仇雪恨!
可是,姐弟?
眼前的这小不点,容娘早就有信过来说是个丫头了。
男人尾指的指甲很尖,这就划过了少女的脸,一道血痕顿现,站在她旁边烧得迷迷糊糊的阿沐看见了,疯了一样冲过来,狠狠地推着男人,小胳膊小腿力气倒是不小:“你放开我阿姐!”
他竟然被个四五岁的孩子推开了,男人勾起双唇,这就蹲下了身子来:“哟,力气还不小,芙蓉里可不养吃闲饭的,你阿姐我能留下,你都会干什么啊,说来听听?”
沐剑英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容娘和我说大人是活菩萨,想必大人家里也有儿女,能知道小女带着弟弟的难处,求大人……”
话未说完,男人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我没有儿女,我也并非什么活菩萨。”
他眼一挑,额角上面的两道伤疤突现狰狞,就连旁边站着的车夫都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脖子。
想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少女紧张起来,抿着唇握紧了妹妹的手,索性破罐子破摔倔强地扬起了脸:“反正我得和我弟弟在一起,不然宁可死一起也算一了百了!”
她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其实说这话也多是绝望之中生出的气话。
可如今母亲不在身边,撒娇又能给谁看去,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对面的男人皱眉,顿生厌色。
世道就是这样的,男女有什么分别,两个小姑娘既然进了芙蓉里,那将来就是芙蓉里的姐儿,这一点勿需置疑。他瞥了眼身边的车夫,刚要叫他给这两个都和那些个雏儿扔一起去,就在这个时候,小阿沐从姐姐后面探出头来:“你没有儿子,那我给你当干儿子!”
她眨巴着眼睛,对着他笑了,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行吗?”
男人怔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破锣一样的嗓子嘶嘶着。
也许当时是因为这孩子的小脸太过干净了,也许是她笑得太可爱了,鬼使神差的,他这就对阿沐招了招手。
如此,从前有个叫做沐剑宁的小姑娘,就真的变成了阿沐。
而芙蓉里十三年间风云变幻,变得最大的,就是阿沐长大了,真的成了翩翩少年郎。
第2章
这十二三年六国剩下四国。
齐赵这些年打来打去竟然摒弃前嫌,握手言了和。
今年春赵国太子扶苏以质子身份入住燕京,自此两国结盟,再无战乱。
入夏了,天气燥热。
灵山寺钟声响起,僧人们开始念经。
夜色下,后山野地里漆黑一片,连天上的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一个小山包的后面忽然燃起了篝火。
简易的叉棍,上面有四个红薯一字排开,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正挑着火花,姿态闲雅。
火苗经他一挑,一下窜了起来。
解开女子襦裙换上衣裤,打开女子发辫又重新拢起长发,火光下能看见他当真是眉如墨画,面若桃花,一身青衫姿态fēng_liú,是副少年装扮。他就坐在草地上面,一边烤着红薯一边还哼着歌,依旧是老规矩不留一点痕迹,脱下来的衣裙连着脚边扯下来的薄面皮,伸手就扔进了火堆里。
身旁的大坑里面,另一个更壮实些的少年正吭哧吭哧地挖着土,不多一会儿,红薯的香味飘了过来,他在下面挥汗如雨,急得叫嚷了起来:“阿沐!红薯熟了吗?”
坐在篝火旁边烤红薯的少年正是阿沐,他一边翻着红薯一边笑:“熟了呀,再不上来我就吃没了啊!”
那怎么行,挖坑少年从坑底踩着土方爬了出来:“给我留一个我都饿了!”
说着一头扎了过来,就差上手来抢了,阿沐嘻嘻笑着一臂拦住了他:“赶紧干活,干完活给你俩!”
挖坑少年立即顿足在他的手臂以外,看了眼红薯,乖乖地回去挖坑。
又一会儿,红薯真的熟了,阿沐一字排开,点了个火把在大坑上面站着,无奈地看着下面挖得正欢的傻大个少年:“罗小武,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埋死人有个坑就行了,活着的时候不能享福,死了更是一了百了,你这坑能埋几个人了!”
少年抬头,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