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最使人痴迷沉醉的,依然是那些卷起了层层金浪的麦地。
在山坡,在岭头,在沟畔,在平川,那些茂密树木搂抱着的,那些黝黑土壤托举着的,那些银亮溪涧环绕着的,都是一片片似断若连的成熟麦田,不堪重负的麦秸拼命挑起的,是一串串臃肿肥胖的金黄麦穗,连同锐气四射的尖利麦芒,走进它,能够听到麦地里隐隐发出的轻微爆裂声,想进入细听,必会有四处涌动的热浪扑面而來,烫热了肌肤,迷住了眼睛,闭塞了呼吸,畅通了汗腺。
这个时候,就渴望着有一阵山风从天而降,驱散燥热,换來一身爽快两袖清凉,果然,就有山风从远处的山峦密林间漫起,一股又一股地滑过浓荫,穿过枝头,掠过麦田,驱赶着藏匿于麦子里的燥热,然后,又招招摇摇,畅然离去,于是,似锦的田地里顿时卷起波澜起伏的层层麦浪,有时,若清波粼粼,荡起涟漪,沿着同一方向轻轻地漫漶开去,就如一只只柔柔的无形指尖,小心地梳理着待嫁闺女细密的发丝,柔情似水,爱意融融,有时,又如惊涛骇浪,远远地呼啸而來,携着“嗖嗖”地雄威,掀起冲天的金波,翻滚着,涌荡着,扑面而至,舞弄片刻,又便张扬恣意而去。
附近的麦田里,早有人影晃动,人声雀起,人语可闻,舞动的镰刃划过蒸笼般的麦穗上空,割掉了几片闪亮的阳光,瞬间便熄灭了残余的光亮,在那片闪起又熄灭了的光亮背后,躺倒了一大片厚厚的麦子,连同一捆捆粗大沉重的麦个子。
茂生家的麦田比较分散,既有山坡上的,也有南河川里的,但在坡岭上的居多,这都是缘于当初抓阄分配责任田时,木琴正与当时的支书酸杏闹分裂争权柄导致的结果,酸杏、茂林和振富等人家的田地多是好田肥田,而木琴家的田地多是薄田贫田。
分田到户后,木琴一直忙于杏林管理、拓宽大路、创办厂子,便沒有顾及重新抽地调整,自家便一直耕种着这些二、三等级的田地,至于村内添丁娶亲多出來的人口,都是从预先留出的机动地或丧亡人口占地中抽调出來的。
凤儿接手村务管理后,曾多次提出,要重新调配田地,这样做,既符合大多数村人的切身利益,也符合土地合理使用的现实状况,刚刚从创办厂子的焦苦辛劳中堪堪喘过一口气的木琴,终于同意了,准备在秋后收拾完庄稼,再重新进行抽地调配,划分责任田。
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让那些因当年运气不好未抓到好田而至今仍耿耿于怀的人们欣喜不已,特别是茂生等人,终日期盼着赶快熬到秋后,好大显身手,重新为自己抓块肥田,而且,不少村人已经不再使劲儿往自家田地里运送土肥了,只待重新调地后,再卯足了劲儿地往新地里施肥,木琴曾笑话茂生小心眼儿,说,你留着那么多肥料不用,不是要毁了今年的收成么,茂生不置可否地回道,我有数儿呢?不用你担惊,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其实,在管理庄稼方面,木琴的确不在行,对此,茂生当然心中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