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与社稷同亡……
当真是个巾帼英雄!
霍扬恨得咬牙,而汹涌的恨意背后却有一道撕裂胸口的隐伤,整日整夜灌入刺骨冰冷,痛得令人窒息。
他翻身骑上流月,不再看那对恩爱的夫妇。
苏台这才从他方才那两句话中回过神来,她抬头一望,却见霍扬骑着高头大马穿过花灯街道,背影真实得虚幻。苏台忽然想,若是她不问出这最后一句话,她是否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与他一起“白头偕老”……
此念一起,如野草疯长。
马背上的霍扬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逡巡而来,苏台背过身,藏青色的袍子掩住她的身形。街上人声嘈杂,可苏台仍旧听见了马蹄踢踏之声渐近。
他……看见她了?
苏台紧张的拽住衣裳,已死的心脏仿佛恢复了跳动,苏台不住的想着,再见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心绪是否也会紊乱,他……还在乎她吗?
她唇角苦涩的弯起,应当是不在乎的,霍扬最恨背叛和欺骗,她触了他的底线,否则当初他不会不受那封降书,他心里必定是恨极了她。
心思百转之间却听见马蹄声停在了自己身侧。摊贩老板殷勤的声音传来:“客官,买虎头鞋啊?您家孩子多大?”
“五月。”
他低沉的嗓音清晰的传入苏台耳中,苏台裹着藏青色的大衣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男孩女孩?”
霍扬一阵沉默,苏台忍不住斜眼看去,见他望着指尖发愣,平静的面容下难掩一丝苍凉:“我……不知。”
老板顿时哑言。
霍扬走后,苏台轻轻摸了摸一双男生的虎头小鞋,她知道的,他们的孩子是个很健康的男孩。
第五章
正月刚过,卫国与北方戎国的战争便打响了,戎人凶悍,边关军情一阵急似一阵。朝堂之上一道圣旨将军印再次交入霍扬手中。
下了早朝,卫国皇帝单独召见了霍扬,御书房中,皇帝将一封书信交给了霍扬,他道:“朕听闻徐国之战的最后你未受降书,甚至未曾翻看降书一眼,可有缘由?”
“徐国虽小,而极崇尚忠义之说,若不彻底摧毁他们的信念,只怕后患不断。”
皇帝点了点头,指着他手中书信道:“近日朕翻看徐国降书之时发现其中夹着这封信,朕看了才知道这是一徐国女子写给你的家书。”
霍扬一惊,立即跪下:“微臣有罪。”
皇帝摆了摆手:“无妨,朕知你忠心无二,这封家书你且看看。”
霍扬这才取出里面的信,女子娟秀的字体中带着一分难得的英气,才读了第一行,霍扬面色倏的一白。厚厚一封信诉尽他们的相遇别离,道尽世事无奈。战争之中儿女情长是多么渺小。她说徐国已降,苏台只求将军放过都城百姓,饶过徐国被俘将士,她说,霍扬,我和孩子不想死在战火中……
她放下了自尊,字字泣血般的恳求,而最后仍是得到“拒不受降”这样的答复。
仿似有针梗在胸腔,随着他的每次呼吸深深扎入骨肉之中,霍扬无法想象那些树根草皮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咽下,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在他手下将士的利箭之下。
她放下了尊严,却被他淡漠的抛开,所以她只有卑微的捡起可怜的自尊,护着君王,以死成全忠义之名。
她并不是嘴硬得不肯求饶半分,她没有表象中那么坚强,她求救了,却被他亲手推下悬崖……
皇帝低叹:“霍扬,你我自幼一道长大,今次出塞实乃凶险之局,戎人凶悍,北方此时正值冰天雪地之时,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这女子既已
有你的子嗣,不妨将其接至义封,若有何意外……我必护你血脉再成国之栋梁,如此也不枉费霍老将军对我一番恩情。”
霍扬默了许久道,“皇上,霍家无后了。”
出塞之前霍扬登上了摘星楼,在此处,他曾许诺,此生必护苏台安好无忧。
彼时正是盛夏,漫天繁星映得苏台满目粲然,她逼着他伸出小指:“拉钩!说谎的人喝一百碗黄连水。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他只当玩一般随了她,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在那时的苏台心中便已堆满了不安。
“霍邑。”他唤来随行的家臣,“给我熬一百碗黄连水来。”
“将军?”
“浓稠些,要极苦的。”他食言了,自是该受惩罚。
霍扬行至摘星楼边,倚栏静看夜空璀璨,他爱观天象,爱上最高处俯览人世繁华,看山河万里尽在自己的守护之中,他总觉无比心安。但苏台却说:“极高处,极繁华,却也不胜寒。”此前,他从不觉得高处有寒,而今回首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已如此孤独。
高处不胜寒,只是因为能与他并肩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霍扬扬手,径直将手中的黄连水临空洒下,他轻声呢喃道:“苏台,今日我只喝九十九碗,欠着你的债,你若是做了鬼便来找我罢。”
“我等着你。”
摘星楼下,夜晚的极静黑暗之中,苏台裹着藏青色大衣贴着墙根站着,黄连的苦涩味在冰凉的空气中冷冷散开,苏台耳尖的听见,九层楼高的摘星台上嘈杂的声音,有人在难受的呕吐,有人在担忧的劝。
苏台捂着脸,只余一声微颤的叹息。
第六章
塞外风雪急,戎人凶悍,而霍扬用兵如神,愣是将大举入侵的戎人生生逼退至关外。战争打了半月,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