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呢?”
能让江尧憋得说不出来话,他这也是人生头一遭。
顾曳犹记得他十年前刚被江尧带到江家时的景象,空旷的房子,他从黑暗中醒来,甚至都不清楚知道自己身在哪个国家。或许是江家的传统,亦或是江尧出于对他的戒备,他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星期,是在地牢中度过的。
他不敢跟苏黯说,他其实与她有着相似的经历。
阴冷的空间,那时候明明是夏日,但冰寒刺骨的大理石砖,片片都像是南极海面上的浮冰。江尧没有派人照顾他,只在天花板上安插了监视器,24小时监视他在牢里的举动。头三天,他滴水未进,地牢里更连一颗米也没有。他昏死过一次,没有人救他,醒来后他脸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却让他偶然间听到了淙淙暗流涌动的声音。
手指血肉模糊,他用残存的全部力气撬开了一块地砖,雪白到透明的颜色映入眼帘,他这才发现,原来那里根本就不是地牢,而是一整个人工打造的封闭冰牢。
他所感受到的冷,是源自于墙体外面积压的几米厚的冻冰,而他所听到的水声,是冰化成水的声音。
毕竟是夏日,烈日炎炎,再坚硬的冰也会逐渐瓦解,他凭借着那些冰水,勉强挨过了七天,第七天正午,有人把他从冰牢里带了出来,外界的光线太过强烈,刺得他睁不开眼,直到顾曳脚踏上江家派来的直升飞机,回头环顾的时候他才发现。
原来江尧把他扔在了沙漠里——哈韦沙漠与科罗拉多沙漠生物圈保护区。美国加州的沙漠谷地,附近悬崖绝壁,地势险恶,是北美洲最低、最干旱的地区。
又称,死亡之谷。
“呵……”
久违地想起当年的往事,顾曳从怀里抽出了一盒烟。
江尧就是在那之后才对他道明了他的立场,他说他得了重病,不治之症,想让顾曳替他暂时打理江家的生意一段时间。
他还说自己病好了之后就会将江家的生意接手回来,那之后顾曳还是顾曳,不会受到江家影响。顾曳那时候年纪尚轻,无权无势,没有靠山,自然没有能力硬碰硬,况且经过了那一番折磨后,他瘦的也跟皮包骨一样,比现在的江尧还虚弱,整日只能靠流食度日,便也就先假意答应了他。
等真正进入江家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整个人身体状态恢复的同时,神智也变得愈发清醒。
匆匆忙忙的下榻,不过半个小时的晚餐时间,许多陌生男人纷至沓来,庆祝他入驻族谱。那时候的lin就已经开始照顾他了,lin说,那些男人都是他的堂表兄弟。
自此顾曳才知道,江家家族势力大,人丁也兴盛,只不过因为他和江尧的父亲是唯一的嫡系子孙,而在自己出现以前,江尧是父亲唯一承认的儿子,所以江家的生意才会落到江尧手里。
听起来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但几日后,重照全家福的时候,顾曳发现了一个细节。
都说全家福正中央的位置代表着一家之主独享的尊严,但合影的时候,江尧却并没有坐到正中央的席位。前面坐着的一排有他们的叔父、姑姑、姑父、表叔父,他们各自在美国的政-治、军-事领域上享有一席之地,一举一动都对江家的生意举足轻重,非同小可。
那时候顾曳就一清二楚了。江尧在江家的地位也不过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保证得了自己的安全?
说让他暂代他的职权,那都是假话。
江尧无非是想找一个傀儡当替罪羊,如果顾曳真的听顺了他的主张,那一旦江家的生意在经营上出了什么差错,日后家族里怪罪下来,江尧就会第一个把他甩出来顶罪。而即便是有所侥幸,让顾曳能逃过一劫,那到最后他也只会是一直处于被江尧暗中控制的被动处境,没有权利,没有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再高的地位也形同摆设。
想要自由,想要离开江家……那他就不能顺他的意。
细长的香烟夹在指尖,顾曳抬起手腕,往烟盒上轻轻地磕了磕。
打火机还在苏黯手里,他没带火。朝身后人示意了一眼,一双手立刻捧着打火机伸了过来,火光在黑夜里瞬亮,跳动的火焰照着他半张脸骤然清晰。
如果江尧是虎豹,那顾曳就是豺狼。硬碰硬顾曳或许还对付不了江尧,但暗地里使一点手段,再联络一些江尧的仇家或对手,那答案……就未可知了。
江尧远远地看着顾曳吞云吐雾,一副悠哉闲适的模样惹人生厌。
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知道顾曳这是想为他起初说要插手香港一事讨个说法。
“我只是在提醒你,想让你提高警惕。”
顾曳在香港受伤,江尧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让李道调查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与会人员。
有特区政府代表出席的会议,安保条件自不必说,可一个大学刚毕业并且患有攻击性人格障碍的男青年,竟然能够突破重重包围,只身一人带着长刀闯入容纳着数百人的会议室。
这听起来就像个无稽之谈,着实可笑。
“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伤了你不用紧,但绝不能威胁到江家在亚洲金融圈的权威和尊严。”
江尧坐在远窗边,目光深沉,信誓旦旦。
顾曳离开江家已有半年之久,安逸的生活,似乎磨掉了他不少心计——这么简单的道理,一场破绽百出的闹剧,他竟然都没能识破,亏他身上还流着江家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