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在长案前写字,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在听。
太后说完了,半点回应也没有。
一直等到写完了一整幅字,皇帝长长舒了口气,把笔放下。接了内侍官递的帕子擦手,才对太后说“母亲的意思朕知道了。”
就这一句。
知道了。
这算是允了,还是没允?
太后被噎得出了殿还胸闷。
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竟顿步垂起泪来。这就是她的儿子。她为了这个儿子,吃了那么多苦,为了这个儿子,受了那么多气……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待自己。
宫人们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多话。纷纷垂头。
董夫人见太后驾仪又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发现太后脸色不好一脸颓唐。就好像去了这一趟,精神气都没了。往宫人看,宫人暗暗对她摇头。
董夫人默默叹气,扶了太后入殿去。但儿子和女儿的事再不敢提了。她原就不大赞同儿子入仕。他又没什么才学,你便是与他个官,他做得了吧?哪怕是放到偏远之处做个小小的治官,那要保一方平安,他有那个本事吗?虽然要说请幕僚佐助也请得,可他拿得住那些幕僚吗?人家反客为主,坑了他他都不知道!岂非是祸事。
还不如在家里。
就是女儿可怜。
但如今看来……诶。也都是命。“既然皇帝不喜欢,太后以后就少操些心,多享享福娇妻。”
等董夫人走了,太后自己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了什么,却又精神起来了。只是看着便是厉气冲天。往宫人说“叫皇后来。”
齐田来了,礼一礼便要起来。向来宫中日常是行简礼。不用跪伏。
太后却冷言道“原来皇后礼也不知道要怎么行。”叫宫人来“皇后见太后礼要怎么行,皇后不知道,你做给她看。”
宫人做完,便看着齐田。
齐田竟也不生气,工工整整地拜伏下。要起来,太后却说“叫你起来吗?”
齐田伏在地上半天,大冬天,地上沁着心的凉。不一会儿内腑都是冰的。
太后也不理她。只当她不在,坐在上头,叫人把钟爱的盆景搬了来,剪起花枝。
椿守在宫外,久不见齐田出来便觉得不对,想进殿来,却被太后的人拦住“太后正与皇后说话。”
虽然咫在近尺,却是近不得身。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再问宫人“眼看要过年了,许多管着杂事的内官在长宁殿等着见皇后,能不能劳烦与娘娘说一声?”
那宫人大大方方道“使得。我帮你去说。”
她松了口气。
却没想,宫人应了声,仍就在殿门口站着,并不往里去。
她便知道是不能好了。调头就往长宁宫去,找关姜讨主意。
关姜一听,立刻带她向宣室去。
两个人到了宣室,却正是皇帝在与三位阁老议事。
椿急得不知道怎么好,问守门内官的“长贵人呢?怎么也不见他?”长贵从来对她们在长宁殿做事的和气,也肯帮忙。
守门的内官说“近待官在殿中伺候。”
那意思,只能等议完事才能见到人。
椿急道“是皇后娘娘有事。”
守门的内官无奈“姐姐便是说破天,我也不能叫你们进去。里头正议事。别说是皇后娘娘有事叫你们来传话,就是皇后娘娘自己来了,也只能在这儿等着。”
椿心焦。来回踱步,关姜按住她“不着急。”
椿气道“怎么能不着急。”但也无可奈何。
等楚则居得信过来,齐田已经跪了四个多时辰。他来不及换下见臣的常服,听关姜一说,调头就往母后太后宫里去。守门的宫人见了他,哪里敢拦。任他大步进殿去。
拦寒风的帘子一掀起来,就看到跪着的齐田。
她因为是匆匆来的,穿得并不太厚实。现在虽然挺直的脊背,可身体却因为寒冷控制不了地瑟瑟发抖。按在地上的手都发乌了。
太后见他来,起身叫他“你看我这一盆花。剪得好不好。”皇后行不好礼,自己叫她跪一跪又怎么了?以前宫里头,她自己也没少给太后跪,后来太后不在了,皇后以‘不知礼仪’的名头,也没少折腾宫妃。烈日低下跪四五个时辰,从早上,跪到晚上,都是常事。便是皇帝问起来,也拿不到错处。顶多斥几句“胡闹!”
她身为太后难道不能叫不敬自己的皇后跪一跪。
楚则居却猛一伸手,把她桌上的花盆扫在了地上。
花盆是琉璃的‘砰’地巨响,砸得粉碎。
太后即惊,又怒。好。好啊。自己的好儿子。真正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出来。果然俗话是没有错,有了媳妇儿就要把娘忘了。一时眼眶便红了,却并不肯服软。冷冷盯着皇帝。他还能杀了亲妈不成!
她回来时已经想得明白。他就算是皇帝,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别人都服他,怕他,她却不用怕他。就算他对自己再不满,又能如何?不就是拿住了董家而已!
好,反正董家也没有个有出息的人,她自打入宫以来,也没沾过董家半点光,不做官就不做官,不受幸就不受幸。但她断不能让这个女人踩到自己头上来。
今日退一步,以后在宫中,哪里还有半点威信,便是圣母太后那边也都要笑话她。
她这一辈子都在被人踩。
半截入土的人,竟还要忍气吞声受这种气!?
为什么要罚皇后,她肚子里积了满腔的话来应对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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