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脱逃并不是沈荞的作风,况且这声音,这声音竟比方才的琴声还要好听,无端的让人心慌,却又有说不出的好奇,屋内的主人究竟是怎样的。
沈荞平静了一会儿才说:“不是华公子,我是借宿的……抱歉扰了您的雅兴。”
“哦,并不曾。”
沈荞耳力极好,能听见屋内有手掌轻轻安抚琴弦、椅子轻轻挪开、衣料摩擦过桌脚以及平缓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幅云烟水灰的长衫出现在红漆门槛内,一股青竹皮气息和屋里的暖气混杂着飘过来异常的触动嗅觉,沈荞看不到他的脸,门口挂着的半卷湘帘遮住了他肩膀以上的部位,尽管如此,他身姿笔直从容不迫,既像江上偶尔行过的一叶帆舟,又似壁立千年的一仞峭骨仙石。
沈荞发现他并没撩开帘子出来的意思,半个人都在阴影里,门口的灯笼光只迷蒙的照着他长衫上细如牛毛织着菱格暗纹的银线。
“您是,那华笙公子的主子?”
“不若说是朋友…这世上能作他住的人也不多…”
沈荞只好淡淡一笑。
即便在帘后也看得出肩好宽,像一座人形影壁似的,明明那么矜持有礼不带一点侵略性,沈荞还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像是为他的气场让出地方一样。
“那位小姐的伤好些了吗?”他说话时便似山岚吹来。
“好些了”沈荞点头。
夜风吹动他一截烟水灰的袖管和腰间白色的丝绦。
“嗯,当如是……已经很晚了,小姐回屋歇息去吧!”
“哦,好!”沈荞转身下了台阶向厢房走去,推门前忍不住回头眼角扫了扫那尊仙石,心里模模糊糊的想,怎么会有站得那么好看的人啊?
等进了屋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多失礼,不是一直想当面给人家道谢的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糊里糊涂跑了呢?当真是逊的可以!
她悄悄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缝向外看,那个云烟一般的人仍旧静静的站的,虽然明知道他不会看见自己,沈荞还是紧紧掩上了窗帘,回到床上又翻了几次身,再打坐了片刻才重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是茹姑!沈荞笑着去抓她的肩膀。
“你好点没有?”
“嗯嗯嗯!”她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松香替她打了热水进来,不一会儿还端了青盐、杯子巾帕等物进来,“小姐,没想到这个觉园里用的东西这么好,青盐里还有茯苓粉,还有这个,猪鬃毛的骨柄细刷……庙里不是很清苦的吗?”
沈荞一下子便想到那个山岳仙石一般的男子,那样的人,用东西肯定是很讲究的吧!两世里见过这么多男人,唐适威武,凌安许俊逸,杜菎臣儒雅,沈玉朝冷峻,沈玉谦聪慧,还从没见过这样身上不带烟火气,如山巅白雪一样洁净的男人呢!
“小姐……”松香不明白她一大早发愣是怎么回事,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您是不是没睡醒?”
沈荞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等这里都收拾完毕,华笙站在帘外和气道:“我们主子说了,桌上的药皆赠与小姐,回府后连续再用七日便可无碍了,请切勿中途换药!”
沈荞开门出去:“虽然很俗套,还是请你转达对你家主人的敬意。”
他表情恬淡:“好”。
院门外已经传来沈茵抱怨的声音,“昨晚上下雨山道上有泥,哥哥又催着人快走连裙角都弄脏了!……早知道我也住在这里好了!”
凤仙在安慰她:“四小姐暂且忍耐一下吧,要不奴婢用刷子帮您刷一刷?”
“泥是湿的,怎么可能刷得掉呢?……哎,看来今儿一天都不能顺心了!”语气已有忍不住的败坏。
“要用水刷了再用熨斗……”沈玉朝冷声打断道:“将就些吧,出门外在总会有些小小的不便,裙角有泥怕什么,干了一拍不就好了!”沈茵又嘟哝了半句才住口。
转眼又来了两个小僧带着一副担架,其中一个长脸眉间断了一道疤的说:“知客师傅让我们将受伤的女施主抬到门外的马车上!”
华笙笑着对两人说:“替我谢谢苍术大师傅,二位若不来,我还正想着要去借担架呢,到底他想的周全,多谢了!”
这里沈玉朝和杜菎臣再次向华笙道谢,他一一回礼,众人辞别了出来,他送大家到觉园的门口,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
两名僧人手臂的肌肉鼓鼓的,抬着纤瘦的茹姑健步如飞,竟比沈荞沈玉朝几个轻装的人走的还快,茹姑一看自己远远将其他人抛在后面脸色就苍白了起来,那个长脸断眉的虽然有些凶像,心倒是细的很,同另一人说了一句,两人就慢了下来。
正山门口早停了来时那两辆大马车,沈荞安顿好茹姑刚坐下,沈茵一脸不高兴的带着凤仙进了车厢,凤仙看沈荞的眼神有些闪躲,沈荞却故意注视她。
中途下车休息时,她总是第一个跳下去,沈荞故意高声道:“马车虽然没有戒台高,凤仙你还是要小心啊!这一回我可来不及接你了!”说的她面上一白,迅速的低头下去。
沈茵瞪视沈荞道:“凤仙这就是你不对了,三姐姐舍命救你差点自己遭难,你还没叩头谢恩呢,不如现在就磕三个头,省的欠她这么大的人情吧!”
第100节伤心的人多
凤仙如释重负,咬牙便要跪下,沈荞却已开了车门出去,只丢下一句:“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