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从玉扳指中袭来,像是这件玉器中困着无数怨气冲天的厉鬼。
“先前出现的影鬼,想必你了解过大概。那是舅舅用曾经古帝族的残部魂魄制成的,用来抵御万仙冢中的鬼魂袭击。”容与指尖在玉扳指上轻轻一敲,玉扳指中的阴气瞬间回缩,恢复平静,像是在惧怕他,或者说,是惧怕他所承下的这个血脉。
“世间还有你们一族的残部?”绛颜奇道:“我从未听闻过。”
容与笑了笑:“他们都死了,魂魄被困在西荒极地之中。”
绛颜恍然:“所以你即便失去修为,也能在西荒极地里活下来。”
“也不尽然。”容与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绛颜掌心的玉扳指,为她解惑:“原本的西荒极地,不是这般模样,是因为古帝族覆灭之后,古天庭倾塌,遗址落在西荒极地深处,所以才成为如今这副样子。里面埋葬的都是我母亲一族的尸骨,怨气太深,影响了整片西荒极地,才将那处变成世间最危险的禁地。我也正是因为古天庭遗址的庇护,才能侥幸活下来。”
绛颜笑道:“所以阴差阳错,天君对你的惩罚之地反而成为你的福地,可是若当年之事与天君有关,他怎会明知故犯,将你放逐在西荒……”
绛颜的声音弱下来,她心里已有了猜想。
容与轻轻笑着,神色有些许的不以为意:“或许吧。”
61、封刀归隐
...
“那晋离呢?”绛颜问道。
容与望向屋外,
恰是暖春四月的时节,一枝桃花探入窗内,花蕾压枝,
淡若美人妆:“他要去赴一场时隔很久的约。”
西荒之中,
黄沙漫天,天昏地暗。晋离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一柄系着红绳的刀,顶着狂风向西荒深处行进。
他走得很慢,
像是脚上缀了千斤重的铁块。躲藏在西荒极地之中的魔看见他的身影,眼中蹦出嗜血的光,
跃跃欲试想要扑倒他,都被一阵凛冽的刀光破成无数碎片,于是再没有魔敢上前来招惹他,晋离身上还带着西荒极地之外新鲜的灵气,可他跟那些被流放到西荒极地的神仙不一样,他像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刀,
或者说,他将自己活成了一把无往不利的沾满血的刀。
西荒很大,放眼望去黑土千顷,
遥遥无际。晋离一直往里走去,
走到周围连一个魔的影子都见不着,他才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
荒土之内,矗立着一片古老的宫殿,
宫墙上蒙着青苔泥土,墙上面刻着无数刀剑痕迹,一片死气沉沉,周围安静得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晋离环视着这片宫殿,抬起脚步,往右侧走去。
宫殿右侧漫山遍野全是坟冢,最前面的一座坟墓上种着一片白色的小花,是这片土地上唯一活着的生命。晋离走到坟冢前,看着立在坟前的石碑上刻着的字,挽裾缓缓跪下。
墓碑上不曾刻着坟冢主人的名字,唯有石碑下方用剑尖浸着血刻出几个小字:外孙容与敬立。
这是古天君与天后的合葬墓。
晋离将腰间的酒壶解下,祭奠三杯清酒,缓缓拜倒。而后站起来,朝旁边走过去。
合葬墓旁还有一个坟冢,同样没有刻下名字,但坟前放着一束枯萎的小花。
晋离伸手摸着坟前的石碑,眼中带着笑,柔声道:“我回来了。”
当年古帝族覆灭,却仍有追随古帝族的其他部族尚存。年幼的晋离能从天君手中逃生,也正是因为有他们暗中的救助。他身前的这个坟冢,葬着那时誓死追随古帝族的一方水族的公主,若嫮。
当初晋离从西荒战场上逃出,背着父君的尸首,伤势极重,已然力竭。他在昏迷之中被若嫮的部族寻到,带回领地之中疗伤。若嫮当时年岁尚小,只敢躲在父亲身后偷偷看他,直到晋离离去时,她才怯生生地将自己编成的一串缀着夜明珠的红绳送给他。若嫮父亲曾对她说过,便是为了护住晋离而致使全族覆灭,也都值得。她不想自己的族人出事,便将带有共工祝福的夜明珠送给他,保佑他千万别死,长命百岁。
万年之后,晋离长大,路过东海之时遇见若嫮与水怪缠斗。那时候世间关于古帝族的记忆已在逐渐消散,若嫮没能认出他来,不曾想那时正好恰逢若嫮飞升天劫,足足八十一道天雷劈下来,那是若嫮第一次经历天劫,被这突如其来的浩大声势震慑住,也没有提前准备,慌得掉头就跑。
晋离想起那时候将红绳塞进他手里的小女孩,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说道:“爹爹说了,会用命护住你平安,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争取与天同寿,能活多久便活多久!”
那时候晋离初逢如此大劫,整个帝族就只剩下他与昭令两个,心中愤懑,如同一只浑身张开刺的刺猬,闻言,满怀恶意地说道:“可若是我活下去,便要时常来麻烦你们,这样你也愿意?”
小若嫮被他的话噎住,涨红了小脸,哼哧道:“只要你别出事,牵连我们家,我,我不会嫌弃你吃饭吃太多的!”
时隔万年,晋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世界充满警惕与恶意的小孩,想起这些往事后,他嘴角浮现一抹笑,纵身而去,替若嫮挡下大半天劫。
他与若嫮真正相识于这时,从这以后,每隔百年,他便会回到这片海旁,若嫮每回必定在此处等着他。
转眼又是千年时光流逝,某一年,晋离如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