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娥没否认,算是默认了。
画未心里五味杂陈,说:“谢谢你支持我。妈,我是喜欢画画,我也不会放弃画画,但我现在已经相信了,不是只有上美院才能画画。”
冯小娥不说话,只是把钱往她手里塞。
“妈!”画未声音高了一点,“你们不让我上美术班,我虽然失望,但没有怪过你们。我会靠我自己画下去的!以后,当我需要的时候,请你支持我,但不是现在。”
画未把报纸包妥帖地包裹好,到校门外拦了一辆车,打开车门,看着冯小娥上车,她轻声说:“妈,还给他……”
画未看着车子远去了才转身回来,迎面碰上于采薇。
“画未,如果我说我想帮你,你会接受吗?”于采薇谨慎地问。
“采薇,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钱是陆昊天偷拿的,或是我妈借来的,我才不肯接受,而是我想通了,不读美院也能画画。”
于采薇挽住她的手:“嗯,那好,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一起加油!”
魏泽川离开之后,梁阮阮变得更加沉默努力,她成了一台不会说话的复习机器。
也没有人主动找她聊天,约她到操场走走,更没有人问她一句,你还好吗?扛得住吗?即使艾莉莉和她住在同一间宿舍,也可以一个星期不说一次话。
她就像一个影子,一个从她身体里折射出来,与过去的那个梁阮阮截然不同的影子,而这个影子,画未认为,才更像她自己。
当同学们都出去奔跑,透气,大声唱歌的时候,梁阮阮经常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埋头背书,做题。她的桌面上堆积起高高的习题集,整个脑袋都被淹没在后面。
她是如此孤独。画未想,她比自己孤独,自己至少还有圆满的家庭,有真心的朋友,而她,也许除了她的母亲,唯一真正关心过她的人,只有魏泽川。
画未从远处看着她的侧影,每次都涌起悲悯与感动。
画未在写给魏泽川的信里说:“你给梁阮阮写写信吧,我知道,她一定在等。”
画未曾怀疑过自己写这句话的真心,但她无数次扪心自问,无数次得出结论,我是真心的。
她很疑惑,她应该期望魏泽川永远不要再理睬梁阮阮才对呀。后来的一个早自习,她读一份英语周报时,读到这样的句子:好的爱,会让你对这个世界萌生出更多的爱。
她豁然开朗。她侧头看向窗外,夏天的蓝白的天空下,金色阳光倾洒在浓绿树梢上,蝉鸣清脆欢喜。
魏泽川给画未寄了很多糖果来,不知道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他去哪里买的糖果。但那些甜蜜的糖果都是他的情意,在每一个清晨、黄昏陪伴着她。
高考前一天,画未去看考场,她所在的那个考场就是魏泽川以前的教室。
她站在窗外,脑海里浮现出教室以前的样子:课桌挤挤挨挨,教室里人声喧哗,魏泽川抱着双臂斜斜地靠在窗边,嘴角带着一抹戏谑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周遭的世界。
画未只到过这里一次,那一次也不是为了看魏泽川。可他当时那副孤独戏谑的样子,却深深地烙在她的记忆里。
玻璃窗上映出梁阮阮的影子。
画未还未及回头,玻璃窗上的影子又悄然淡去。
其实,画未很想对她说一句:“梁阮阮,考试顺利!”
梁阮阮的座位在教室进门第二排,画未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前几场考试,她们都没有照面,更没有说话。
最后一门考试是英语。
考试前,画未走到教学楼下面时,正看到梁阮阮从楼梯上小跑下来,神色略有几分不安,画未看着她,她往厕所的方向跑去。
所有考生各就各位,梁阮阮还没有回来。
时间是两点四十五分,离考试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梁阮阮的座位仍然空着。监考老师在看表,画未也在看表。
画未焦急地朝门口张望,她很清楚高考对梁阮阮的人生意味着什么。和自己一样,高考是她人生中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她们不富二代,不是官二代,没有人为她们的人生铺好坦途。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监考老师正式启封试卷袋。
画未忽然站起来,冲出考场。
她跑进厕所里,大声喊:“梁阮阮!你是不是在里面?”
厕所里传来梁阮阮的声音:“我在。”
画未跑过去,梁阮阮满头大汗地蹲着,一脸焦灼,她看到是画未,顿时红了脸,觉得很尴尬。
“你怎么了?”画未顾不得她的情绪,焦急地问。
“我……来例假了,我没有准备,我穿的还是浅色裤子,裤子也……”梁阮阮艰难地说。
画未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等我!”
她跑了出去,拿出了比跑800米测验更坚定的决心和毅力,她跑回公寓,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奔上六楼,冲进宿舍,找出一条运动裤和两片卫生巾,又飞奔下六楼,她真的像在飞,真恨不得直接从楼梯上一跃而下。
她跑进厕所将东西给梁阮阮,又等着她一起跑回考场。
考试已经开始了,但总算还来得及。她们展开卷子填写姓名,同时遥遥相望,用目光相互鼓励。考试顺利结束,梁阮阮等在门口,画未走过来时,她忽然抱住了画未。
“画未,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梁阮阮说。
画未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考试,她还经受住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