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娥到天亮也没有回来。
画未早早地起来,洗了头,换了衣服,收拾好御宅屋和行李,只等冯小娥回家。
快到中午了,冯小娥还没有回来,她的手机也打不通了。
姜爸焦躁起来。
画未出门去找冯小娥。
冯小娥入资的麻将馆就在离小区不远的一条街上,麻将馆的老板娘姓刘,冯小娥叫她刘姐。画未就顺着叫她刘姨。
店里开着几桌麻将。冯小娥不在。
刘姨说:“找啥子嘛,她还丢得了啊?回去吧。”
一个正在打牌的女人说:“她能去哪里哟?不在家,不在麻将馆,那肯定在‘万顺’米店!哈哈!八万。”
旁边的人也嗤笑起来。
女人背对着画未,画未看不见她的脸、她的表情。她也不想看见。
“万顺”米店是一家卖大米面粉,同时经营麻将场子的小店。店老板的名字就叫万顺,他是一个面容和气、身体微胖的中年男人。画未早就听到过诸如“冯小娥这个女人和万顺那个男人……”之类的背后议论。不论她是否相信自己的母亲,但这个叫万顺的男人,已让她心生厌恶。
虽然画未是在诸如此类的议论中长大的,然而她并没变得麻木,每一次亲耳听到,仍觉得难受难堪。
她闷闷地往家里走。
春节的气氛仍然浓郁,街边的树木都绕满了彩灯彩球。人们都喜气盈腮互道新年好。一群小孩穿着新的鲜亮衣裳,在树下放小烟花小鞭炮。一个三口之家迎面走来,年轻的妈妈牵着小女儿,小女孩蹦跳唱歌,妈妈应和,爸爸举着相机为她们拍照,其乐融融,幸福满溢。
画未徒然羡慕。
推开家门,冯小娥和姜爸正在吵架。
姜爸一脸凄楚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月的工资是画未的生活费!你还是要拿去打牌!现在输光了,你说咋办?咋办呀?”
冯小娥也很暴躁:“你以为我想输啊?手气背有啥子办法!我还不是想多赢点!”说着说着她恼羞成怒,“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没能耐!不会挣钱,身体又不好,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姜爸气得说不出话,身体一晃跌坐在沙发上。
画未一言不发,径直走进房间,背对着门,坐在床上。
冯小娥嘟嘟囔囔,骂骂嚷嚷,但又不敢太大声,然后她开始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帮个忙嘛……”“就用半个月……”
姜爸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姜爸回来,把一叠钱交给冯小娥,说:“拿去,送女儿去学校。”
冯小娥又喜又惊,又嚷起来:“哪来的?老姜,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存私房钱?”
“我存什么钱,都是为了女儿……”姜爸低声说。
冯小娥冷笑:“说得就好像你才是她亲爸,我就像她后妈一样!不就两千块钱嘛,多大点事,我手气好的时候,不晓得赢了多少个两千块……”
冯小娥拿起钱,往画未身边一扔:“拿去吧,小祖宗!”
画未没有动。
冯小娥又叨叨:“不晓得我为啥子恁个命苦!硬是前世欠了你们两爷子的!”
有人敲门。
冯小娥开了门,很惊喜:“呀,昊天!快进来,新年好啊!”
“阿姨新年好,叔叔新年好。”
“画未在里面收拾东西呢。”冯小娥说着就去拿水果。
画未慌忙擦了眼泪,笑着出来,陆昊天已经站在房门口了。他瘦了一些,但精神很好,笑意盈盈,眼神闪亮。
他觉察到画未的异样,也不好当着她父母的面问,只是接过冯小娥递过来的苹果,问了几句闲话。画未知道他察觉到了,背起御宅屋,拉了行李箱,说:“我们要赶今天的晚自习呢,我刚准备走了。”
“那我送你。”陆昊天说着接过画未的箱子。
冯小娥欢欢喜喜地说:“好好好,昊天你送画未去,我就不去了!”
他们往公交车站去走。陆昊天没有问画未为什么哭了。关于她家的闲言碎语,从小他也听闻了不少。
他只是说:“又过了一年了,我们都十七了。”
画未:“嗯。”
他又侧头看她:“我们认识的时候还不到七岁呢。”顿了下,他又说,“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幸福,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他说得动容。
画未却噗嗤笑起来:“什么话嘛,你又不是楼下包子店的老奶奶!”她眼角还有泪痕,然而笑意却真实地盈上眉梢。
他专注而用心地望着她。
她没看他,只是看着远方。
他却依然沉浸在动容的情绪里,说:“我希望,我能继续看着你长大,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公交车站就在街对面,绿灯的最后几秒,画未飞快地穿过马路,竟然没留意到陆昊天还站在原地未动。
绿灯变红灯。画未在街的那一边,陆昊天在这一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将他们隔开。陆昊天一脸急切地向她张望。
她蓦然觉得,他的眼神、表情和一个狐朋狗友不一样。她诧异,暗暗担心。如果说从前是她的自知之明和自卑之心让这份感情努力往狐朋狗友的方向发展的话,那么,魏泽川的出现,才让她清楚地知道,有一种遇见,不只会让人欢喜温暖,还会让人心痛心酸。
陆昊天看着她,朝她走来,她微侧过头,看向远方。
“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反正我们明天才开学。”陆昊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