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从樟木柜子里取出素纱被子铺好了,把瓷枕换成暖玉枕,又将床铺熨了才堪堪去瞧一直低着头的薛沉璧。
午后的阳光洒在穿着红褂白裙的小姑娘身上,将她的面容镀得模糊,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额前的碎发滑落下来将将遮住洁白饱满的额头,脸颊上的绒毛被光晕染成金黄,樱唇浅浅抿着,嘴角微微下撇,洁白娇小的手指慢慢抚摸手中的物什,安静沉默到令人心疼小姑娘。
凝露眼中瞬间湿润,她还记得从前夫人在世时,小姐不曾有这般落寞孤寂的神态,夫人尤其疼爱小姐,即便是卧病在床也时时想着法子逗小姐开心,若非贼人陷害,哪里会有如今小姐只能形影相吊这般境地。
凝露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双手负在身后,她压下眼中连着心里的酸涩,翘起唇角眉开眼笑轻声唤:“小姐在看什么呢?”
薛沉璧正聚精会神瞧着手中香囊,蓦地听见凝露开口心中受惊,她双手一抖,那令人不忍直视的香囊登时从她指缝间溜开掉在地上,香囊滚了几滚,尾部的璎珞上下翻飞逐渐缠裹到香囊上,掩住那粗糙稚嫩的绣花纹样。
薛沉璧见此跳下琉璃小塌便要去拾起来,却被凝露眼疾手快地捡起。薛沉璧看着凝露纤长的手指将璎珞拨开,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凝露疑惑道:“这是什么?”说罢将香囊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不确定地看着薛沉璧:“是香囊?”
薛沉璧没什么底气闷闷“嗯”了一声,双手握成拳来回揉搓:“还是早上的时候师兄递给我的,说是他昨日进宫面圣得了个小巧的桂花香囊,想起来我很喜欢桂花就赠给了我……”
宫里的东西向来珍贵,除了朝臣和宫里的贵人就不会轻易赐给旁人,哪怕得了个小玩意儿也是莫大的恩重,季恪生如此看来是颇得容熙圣心。
薛沉璧前些时日为了阻挠薛忖秋试,暗中做了不少手脚。她前世一直听闻大魏害人的法子极其阴狠,下毒的方式就有上千种。据说大魏药师甚至到了能替人换皮换脸的臻境,而这些诡谲诡异的下毒法子中就有一种以香毒人,就是平常府中栽种的花木只要大魏毒花养在一起,那混合而成的香味都能成为毒人的利器。
诚然薛忖前世作恶多端,但到底这辈子还未露出什么祸心端倪。薛沉璧也并不是姜鸢那般阴险毒辣的性子,想着趁他恩将仇报之前将他早日赶出京城便好,遂将后院里栽种的一株央止搬去了薛忖阁中。
央止是大魏最常见的一种毒花,花开时艳丽馥郁,花朵姿态雅致娇媚,传至大周以来颇得权贵欢心,直到多年后大周人士才知晓此花乃是毒花。
将央止和桂花混在一起便有使人意识不清,身上发疹子的毒效,然而将养一段时日后便可痊愈。几日下来,薛忖神志明显有些焦躁不清。
此事算是有了一定成效,薛沉璧又在暗暗盘算如何捏个由头将薛忖赶出去,盘算到栽赃诬陷这个主意时却得知师兄季恪生拜入容庭门下的听闻。
她方听闻此事犹如五雷轰顶,每当提起容庭,她心中就有止不住的滔天怒火从胸口蔓延直至百会穴,烧灼中她又恍恍惚惚想起那日他冷淡倨傲的眉眼和他同姜鸢大婚之夜时的温软絮语,然而只是一瞬的惊惶,她坐在罗床边慢慢冷静下来。
容庭本非池中之物,因是先后之子就算再出类拔萃,那也只是容熙的心结,满腹经纶却不受重视不能被封为储君,故而他野心极大,暗中定会谋划些什么大事。
若是师兄能成为容庭的心腹,那她定能顺藤摸瓜旁敲侧击出容庭的软肋,继而以报前世之仇。
昨日傍晚,含玉宫里就差人来府上,说是陛下有请季恪生明日入宫。薛怀得了此话激动不已,今日还是拂晓,薛府上下俱一早就守在府门处等着宫里的马车,就连薛忖也踏着虚晃的步子守着。
隔着人群薛沉璧远远望去,薛忖脸色恹恹,眼皮青黑,皱着的眉头焦躁不耐,脸色和精神看起来甚是不好。见薛忖若有所觉望过来,她端端正正摆好了仪态,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薛怀身后。
华盖马车辘辘停在府门前,帘子被一双素手拂开,素白的脸庞渐渐清晰,发髻梳得繁复精致,是个身穿宫装的姑娘。
季恪生被迎进宫里后,薛沉璧就在堂屋等着,快至午时季恪生才被宫里的公公送回来。季恪生一袭宝蓝衣衫,衣角衣摆上均以金线绣出螺纹,季恪生身形瘦削修长,额角沁出薄汗也来不及擦一擦。
待他走进,便有一阵清幽的桂花香袅袅飘下来,袭入薛沉璧的鼻腔。她抬了头,迎着门口明亮的阳光,这才发现他肩上落满了府中栽种的桂花。
季恪生笑看着她伸出手,那些细碎的花瓣从他肩上受惊地滑落下来,晃晃悠悠在空中几番打着旋最后沾上了她的衣袖衣角,他弯下腰,手心里一只香囊正方方正正躺着。
“这是桂花?”凝露嗓子里发出一声惊叹,指头拈着香囊四角来回翻看:“恪生少爷是从哪里得来的宝贝?这做工真是……就是闭着眼睛绣,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啊……啧啧啧……真是白瞎这么好的料子了。”
薛沉璧咳了一声:“露姐姐你还是把它还给我把。”
凝露攥着香囊对她晃了晃,小姑娘耳朵已然红了,却极力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