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所言并非无理,魏国穷凶极恶之源不是狭隘官道而是多变的人心。魏人诡计多端,又善操控人心。若是武将前往,武将自然不知魏人的离间计策,面对魏人的利诱恐吓也不能确保其临危不惧,毫不动摇。可派了薛大人前去就不一样,薛大人是文官,对那些下三滥的肮脏手段也是司空见惯,心知肚明。权衡再三,微臣仍赞同丞相之言。”李世景暗暗同姜复交换了个眼神,眼珠骨碌碌转过几圈就编出一番滴水不漏的理由。
李世景阴恻恻垂眼琢磨,薛怀是他的下属,其才华却压他一头,甚至更得容熙君心,有了陛下撑腰他在朝中也是个横着走的人物,如今若能推波助澜迫使容熙将他远放魏国那便是皆大欢喜。届时等他到了魏国,姜复即可派长公主府的暗卫出手刺杀薛怀,不仅能将过错推到那些反对姜复的大臣身上,还能替姜复解决一个朝堂上的劲敌,当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薛忖伫立于文臣末尾,遥遥看着一袭绯色朝服,皂边乌靴凛然立于前列的薛怀,心中油然而生的取而代之之感则更加强烈。
嫉妒仿佛是一丛星星之火,借着风势和油滴的助兴便愈演愈烈,顷刻间燎起丈高的火焰,将他灵识七窍焚烧殆尽。在一片毁天灭地的火光和灰烬过后,他几乎忘了自己现今身处何地,满身都是被灼烧的颓然和滚烫,只想着要挣脱那盈天大火。
薛怀举着洁白的朝笏神情平静:“丞相大人若对微臣颇有微词不妨直说,如此明示暗示倒不甚光明磊落。微臣别无长处,只一心追随大周,追随陛下,上刀山下火海任凭陛下差遣绝无怨言。可丞相大人言语之中多有挑拨不满,微臣不知哪里惹了丞相不快,还望丞相大人不记小人过。终归这天下还是陛下的。”
姜复一听又要发作,正要辩驳斥责薛怀,嘴巴刚刚张开就被容熙打断:“朕听闻,薛爱卿的弟弟也在朝为官”
☆、第四十二章
薛怀和薛忖同乘一辆马车回到薛府时,天色浓稠如墨,青街凉薄如水,黛色穹顶兜头沉沉压下,唯一的亮光就只有天上的一弯残月。
残月泛着昏黄的光凄凄孤冷悬于青空一角,四周星点稀疏,有白雾袅绕其周围,平白就生出一股阴冷之感。
长街上屋影婆娑,树影模糊,滴漏声寂静可闻,冷意透过朝服浸满心头,凄冷得令车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薛忖和薛怀二人自打从御书房里出来就未曾说过一句话,直至他们二人并肩立在薛府牌匾下,摩肩接踵之时才后知后觉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薛沉璧就是这个时候裹紧了夹袄,抱住手炉子疾步出府迎接薛怀的。薛怀因政事早出晚归,她已多日不曾见过阿爹。
薛沉璧不是黏人的小姑娘,今日却也不知怎的,躺在塌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胡乱想着心事,心中惴惴不安,听凝露说起薛怀还未回府,索性爬起来穿戴好,令小厮升起火盆子等薛怀回来。
她刚刚走到风华堂前就瞥见昏暗的府门半开,门前站了两人,一人衣色略浅,一人衣袍更深,两人双手隐在衣袖中,相视而立。
她听见她爹薛怀的浑厚嗓音划过寂静,在寒风中簌簌想起:“我现在才发觉我这个大哥的确不称职,竟然今日才发觉你早就投靠了姜复。”
面前的弱冠少年比他低了半个头,身形却生得和他一般魁梧,此番正仰头毫不示弱地盯住他,讥笑道:“大哥贵人多忘事,推杯换盏,金樽清酒的时候,哪里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小弟要提携”
薛怀皱眉:“姜复实非良善之辈,你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处……”
“大哥这话诚然太虚伪了些,”薛忖面露不耐抬手打断薛怀,“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有你的阳光大道要走,我也有我的独木桥要闯。你一心阻止我入仕为官,却不许我投靠别人,如今我投靠权倾朝野的丞相,你又借口阻拦,莫非在你眼里,我就应该是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下的薛怀,你也太自视甚高了些,扪心自问,我薛忖从来就不欠你什么!”
薛怀静静望着薛忖,瞧了半晌又将目光移到穹顶上高悬的残月上,却猛然想起少年时那个爱跟在他身后吵嚷喊他“大哥”的小娃娃,只是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母亲最后被张若芷逼死,他对薛忖的感情一夜之间一落千丈,远离薛家十数载,他们二人再没了兄弟间的和睦相知。
“扪心自问,我薛怀也不曾欠过你什么。你们从安和县擅自做主来府上,我也未说过一个“不”字,府里的下人对老太太和你娘也甚为恭敬,不知你究竟为何事,勾结姜复暗地算计,如今竟然想着将我逐至魏国。薛忖,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薛忖眼眶发红,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攥紧衣袖拔高了嗓音:“那你又在陛下跟前做了什么明明要去的是你,可为什么最后钦差大臣成了我!”
薛怀早已得知容熙的意图,魏国如今的钦差大臣远去魏国时,手握三万大周精兵驻扎魏皇宫。
那出身京都卫的武将初初倒挺安生,述职奏折上得极为勤快,将魏国大小事事无巨细一一通禀宣安殿,但日子久了也就渐渐懈怠,奏折从半月一次拖至一月一次,又从一月一次拖至半年一次,最后干脆不在上呈。
京都卫潜藏在魏国的眼线十万里加急进宫密宣容熙,言那武将如今已生不臣之心,在魏国大兴土木,拣择秀女,甚至操练新兵,已然是有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