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一层漫过一层,在短暂的时日内以卷土之势席卷肃京,有嘴碎的茶馆说书人也不闲着,顺应趋势也同诸位茶客谈起私下说南阳公主音讯全无这么多年,连长着三头六臂、神通广大的京都卫也奈何不得,怕是早已沦为魏人手里为泄私欲、强加折辱的玩物,即便被救回来也是魏国扇在大周脸上一个血淋淋的巴掌。未出阁的皇室贵女撞见这种事只得认命,名声被魏人毁尽,身子也不再清白,皇族怎可受这等奇耻大辱,巴不得将南阳公主逐去寺庙与青灯古佛为伴,能顺理成章嫁给二皇子容庭实乃无稽之谈。
退一万步来说,南阳公主傅凰歌被救回也无人敢妄言公主是非,凭南安侯府的显赫和南安侯手里的兵权就是长公主多嘴几句还得掂量掂量分寸。可坏就坏在南安侯被刺客毒伤,患上腿疾再也无法驰骋疆场,上阵杀敌,身上空有爵位手里却无实权,眼下不过是个纸老虎,怕是早已在洛州哭瞎双眼,这番应允回京多留几年,无非就是落拓不堪意图向陛下讨要恩典庇佑。
肃京诸人口中“落拓不堪”“哭瞎双眼”的南安侯此时正病恹恹裹着大氅缩在含玉宫里同容庭攀谈起来,因王妃生前乃东宋人士,喝惯了东宋独产的碧罗欢,再也喝不了大周的茶叶,傅昀受她影响熏陶,便也渐渐喜好上碧罗欢那股清幽馨雅的香气。
大周皇宫里同样喜爱碧罗欢寡淡清香气味的主子也只有容庭这么一个,碧罗欢在东宋也算的上是稀罕之物,一年也摘不了几斤,宫人从未见过自然也就不会烹制,容庭往日便免了宫女的服侍亲力亲为,可前几日为挡住长公主府意欲行刺的魏奴,容庭和傅昀二人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腰腹,烹茶时有一丝的不经意都会牵动伤口,万万不可随意挪动。
辛婉暗中收买了几个宫女给她通风报信,须臾就得知此事,身为辛氏嫡女,这等雅物她又如何不会耍完。想着天下的茶叶皆大同小异,东宋的茶叶又怎会与大周的迥异区别多少,不过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辛婉心中蔑然不已,唤来了萍竹带了本茶经急不可耐入了正殿,
不想她极力在殿下跟前表现自己高超茶艺,连手法都拿捏得花样繁多,可还是被那性子孤僻怪异的南安侯鸡蛋里挑骨头硬生生套上个可有可无的错处将她给赶了出来。
从未被人当面毫不留情一阵斥责的辛婉又惊又怒,一个失手打翻茶案上方沏好的滚烫茶水,南安侯虽因瘸了一条腿而行动迟缓,但眼神倒分外利索,连忙收回手扭转了身子,那晃晃悠悠站立不稳的茶杯失去借力,茶水全数泼到她袖口上的富丽纷繁的孔雀花纹上。
辛婉为了得殿下另眼相待,特意从沉重的裹金樟木箱子翻出自己带入宫里一件最好看的衣裳。这流光潋滟的广袖襦裙还是她娘特意从洛州请的几个技艺高超的织娘绣娘,一针一线细细织绣出的稀贵料子,绣了几年就得了这么一匹,辛婉本打算出嫁时再穿戴,如今被茶水一泼已经废了,更别提什么洞房花烛夜穿与夫君看的鬼话。
辛婉低头死死盯住宽大袖摆上那已经看不出颜色长相的孔雀,十指指尖暴怒地陷入柔软平滑的衣褶里,眼中差点没喷出熊熊烈火,恨不能上去踹倒装腔作势的傅昀将他连人带椅子一口吞没。
殿下神情淡淡,并未因她失仪而多加训斥,只蹙眉俯视那一团水渍敲着桌子命她退下。
乍然从地上直起身子,挨了板子的臀部一阵血肉模糊的痛意,似乎还有点点温热从纱带里向外缓缓渗透而出,辛婉沉下脸,咬牙在萍竹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迈过门槛,正要抬脚,她却听闻南安侯压低了声音刺道:“穿上那等上不了台面的破烂衣衫还自觉美貌在你跟前晃来晃去,子宸,几年不见,你挑宫女的眼光何时变得这般差?”
辛婉:“……”
羞愤欲死的辛婉一个踉跄,若不是萍竹搀扶一把,只怕她都要扑到门槛上叫旁人看了笑话。
辛婉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扭头却见瑞玉领着几个宫女缓步而来,发髻上斜插的玉簪还是太后赏的。
她一身狼狈被人赶出来,却有人恭恭敬敬宣纪瑞玉入殿,两厢对比之下,高低立见,辛婉心口扎着的那根刺不知不觉间又拔高不少,嫉愤不平盯着薛沉璧,咬唇厉声道:“纪瑞玉,别以为你有太后撑腰便能目中无人,处处欺压于我,等……等我姑父出使魏国凯旋而归,官拜上品,前途无量,宫中素来势力,到那时含玉宫定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你且仔细记下!”
薛沉璧被辛婉劈头盖脸一阵奚落弄得莫名其妙,胭朱扯过一旁侍立的宫女,压低声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被问话的是往日里伺候辛婉起居的粗使宫女,受她大小姐脾气的气时常被打骂也就罢了,今日被辛婉不由分说拖到含玉宫前,辛婉自己进殿面见殿下,却将她晾在寒风里杵了半个时辰。
宫里上上下下张灯结彩,梁上都依次挂起红绸或是灯笼,小宫女委委屈屈眼底都浮上一抹水光,本就红彤彤的鼻头被灯笼一番映照更显通红。她缩着脑袋偷偷瞟了眼辛婉,吓得腿一软,无论胭朱怎么问起,就是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在正殿前吵嚷绝非良举,薛沉璧沉默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