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皆以为安和县薛家差人送过来的是薛耀的讣告,一个手指不住地敲着紫檀桌面沉默不语,一个举着信抽抽噎噎隐忍不发。管家手指颤颤巍巍抖了半晌,费力地将火漆信口解了便从里面掏出了一沓厚厚的信来,管家将信纸翻来覆去翻了几遍绝望道:“老奴识不得字。”
薛怀长叹了口气,指尖在桌面摩挲许久方道:“你且将信拿过来,我来看……”
管家忙不迭将信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候在一旁偷偷瞅着薛怀的神色。
薛怀慢慢将信翻开,轻薄纸页托在手中却似承着个千斤鼎,堵得他从指尖到心口都发麻发酸。薛怀脑海中浮现出幼时之景,劳作归来的薛耀任由年幼的薛怀骑在他脖子上欢喜地托着小薛怀满院子跑,再就是薛耀用着沾了泥土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最后是薛耀领着年轻貌美的张若芷冷眼看着下人将他上吊自杀的母亲拖走……连薛怀都不知晓他到底是对薛耀的想念比较多还是憎恨比较多。
薛怀眉头紧锁着将一沓厚厚的信看完了,指头无力地松开,那沓纸张顿时就似羽毛轻飘飘地从他掌间滑落,铺了满桌。
管家瞪大眼睛看着一片狼藉的紫檀桌面,惊得一个激灵道:“真是安和县里出事了?”
薛怀攥着纸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本平整的纸张被他攥成一团,管家连忙阻止:“老爷,这可使不得……到底是讣告……”
薛怀无力瘫在椅背上:“哪里是什么讣告?只是他的幼子如今进京秋试苦在帝都里无人投奔依靠,听人说我已在京城做了官这才想起我这个儿子的存在……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画外音:“一大波薛家人渣即将来袭……”
薛沉璧:“……什么鬼?”
画外音:“这下就看你的了,干得好有大奖!”
薛沉璧:“虐渣?放着我来,看我不虐死他们!”
☆、第十三章 多有不顺
近日,薛怀受了不少打击。
自从阿璧夭折后薛怀便觉诸事不顺,先是跟自己打打闹闹多年的妻子忽然就对自己冷淡了,成天躲着自己,有时薛怀兴致勃勃地邀辛兰赏月,她也只是借口身子不适,推脱不来。辛兰不喜他的亲近,就是连房门也不让进,害得薛怀只得夜夜抱着被子去书房睡。然后是陛下听了姜皇后的耳旁风说是要办什么宫宴,凡是四品以上的朝臣皆要携家眷赴宴。薛怀辛酸且孤苦地想,就辛兰近日以来那不咸不淡目中无人的态度,恐怕就是他跪下来求她去都未必舍得跟着他去。最后不顺的就是薛怀收到了安和县的家书。
说是家书其实也并不算家书,薛怀掰着指头算了一算,自他离家至今以来已是过了二十年,在外漂泊的日子比在家中的日子还要长。薛怀十五岁那年没了娘亲后他便孤身一人来京,终是风霜为餐四海为家。然而自从娶了辛兰有了女儿阿璧,薛怀觉得有妻女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而那个安和县里的薛家却只是一个空壳罢了,偶尔回想起来只觉心寒可笑。
薛怀初初以为安和县隔了万水千山难得托人送了封信来大抵是薛耀患了恶疾性命危在旦夕,怕是撑不了多久。此番捎信过来是想着这么多年确然对不住他这个长子,希望能在弥留之际见他一面,谁知他下了很大决心说服自己回去看上一眼,勉勉强强将信拆了才知这一切都是他中了魔障后的冥想。
捎信的是自安和县来京城寻亲的一户人家,信上白纸黑字言几月后便是秋试,薛耀那三岁便能读诗写诗、比薛怀幼时还聪颖、料及以后定会比薛怀还要有出息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薛忖已是收拾完毕了就待这阵子三伏热天过去后就上京来投奔薛怀。
薛怀怒极反笑,这哪里是捎信人说的什么言辞恳切的家书,分明只是知会他一声的家令。
薛怀心中虽气,然而之前被薛沉璧多番提点后心中也有了几番计较。薛忖如今人也快要上路,就是薛怀想派人去拦也是拦不住,且若是这般做定会让朝中政敌们看他薛家的笑话,指责他忘恩负义,背叛嫡亲。落人口实这一事实在不好,薛怀又想到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妹还在安和县,也算是薛耀和张若芷他们拉扯大的,就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忍一忍也不要紧,就是苦了妻子辛兰。
薛怀怕辛兰生气痼疾又会复发,决心还是过些日子等他们夫妻关系缓和了再说,也嘱咐管家仔细千万别说漏了嘴,管家一听老爷吩咐便不敢懈怠,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保证自己绝不说给夫人听。薛怀本以为这事就要告一段落,结果谁知第二日大清早薛府的大门就被人用力敲开,睡眼惺忪的小厮将外衫胡乱套上揉着眼睛晃到门边叽里咕噜喊:“这大清早的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这砸门啊?到底晓不晓得这是什么时辰什么地方啊?”
外面的人也不应声,敲门的手在听了小厮的吵嚷后略微顿了一顿,而后更疯狂地砸了起来,隔着厚厚的府门小厮都能感觉到府门压制不住的震颤,手一靠上去都被震得发麻发酸,那门声越砸越响,小厮猛地清醒。
小厮抽了门闩板着脸费力地将府门开了一条缝,蔑然望向门外道:“你谁啊?”
门外站了个个头极高极壮实的男人,男人身穿粗布上裳麻布黑裤,宽硕的腰间还缠了根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