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角楼里的滴漏声时有时无传至容庭耳中,肃然绵长的调子幽幽在广袤的泽福宫里响彻,在黯淡如墨的天色的衬托下,滴漏声如同一张催命符,断断续续诉说着人命的哀怨陨落。
泽福宫稍高些的地方却有一星半点的光亮透过迷离雾气传过来,光亮最浓烈之处,一人身形窈窕纤瘦迎风而立,衣襟鼓动如翅,宽袖缥缈似云。
就着点点火光,容庭若有所觉仰面望去,周遭一切皆变得模糊澄明,斑驳光斑下独独留了她一抹残影。
薛沉璧觉得脊背莫名发凉,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低头要合上有些敞开的衣襟时正正撞见在庭中独立的容庭。
一片昏暗中,白雾茫茫,容庭的面容掩在阴影中看不清晰,薛沉璧自然也不知此刻他又在算计什么。
琢磨不透容庭此人的性情,薛沉璧自不会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再次上门送死,她遥遥看着容庭在夜风中猎猎飞扬的一抹衣摆,沉默片刻裹紧衣衫退回房中,再不踏出阁中一步。
容庭骤然瞧见那扇合起来的轩门,心尖处陡然一阵怅惘无奈,前世她满身血污颓靡趴服地上的情形同姜鸢临死前的哭闹诅咒相互交错着在他眼前浮浮沉沉,再见沉璧如今冷淡厌恶的态度时,心中那逃避实际的想法终究成真。
容庭颓唐地撑住额角,她到底还是记得那些本该忘却的苦痛,也如姜鸢算计的那般对他痛恨入骨……
薛沉璧抱着半冷的衾被独坐于床沿边,蹙眉思索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胭朱清亮的声音在门外乍然惊起,她伸手轻叩门扉,指节叩击轩门的闷响破开一点死寂,胭朱压低声音道:“姑姑可是睡下了?太后宫派来的太医在路上耽搁一阵,被去皇后宫,这才急巴巴赶来,若姑姑还未睡下,太医便进来给姑姑瞧瞧身子。”
薛沉璧回过神,疑心太医怎么这么晚还上宫叨扰,她抚平锦被上的褶皱清清嗓子答:“还未睡下,进来罢。”
雕花门“吱呀”一转,两扇门慢慢一开,胭朱迈过门槛进来,却一手止住太医前行的步子。既然是在宫里,男女大防较宫外而言自然更为苛刻,皇室最看重祖宗礼法,就是宫中女眷瞧病时,也不可同太医授受。
胭朱脚不沾地急忙放下垂幔避嫌,心道这太医未免也太不知礼数,姑姑乃未出阁的姑娘,名声十分贵重,他不守太后嘱咐去皇后宫誓死表忠心,这么晚还前来打扰暂且不同他计较,竟然枉顾太后侄女的清白名声,一个猛子就要往姑姑寝阁扎,也太荒唐粗蛮了些。等过些日子太后身子利索些,定要去太后面前告上这太医一状,免得宫中妃嫔遭他黑手荼毒。
胭朱鄙夷不已,却又不好在明面上摆出来辜负太后的一番好意。她呼啦啦招来庭下一群值夜尚且精神十足的侍女,待她们进阁守在一旁后,这才不情不愿放下拦住太医的手势准许身后的太医进门。
太医身侧还跟了个身量纤细眉清目秀的小太医,微垂着头,仔细又谨慎地背着诊箱跟在太医身后不发一言。
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胭朱引进两人,半阖门扇,既能让姑姑免了感染风寒,又能让外头的太监宫女能见到里面的景象,好不让太医包藏祸心白白占姑姑的便宜,进而毁她清白。
薛沉璧看着那两个磨蹭许久的太医缓缓走近床榻,隔着层层放下的帷幔,薛沉璧却嗅出一股尖酸难闻独属硝石的焦灼气味,她狐疑地盯住那两人。小太监从腰边里取出一副金针,薛沉璧恰好捉住木制漆花诊箱里一闪而逝的一点刺目雪白的光亮。
是匕首。
薛沉璧太阳穴“突突”跳动,心弦猛地绷紧,她佯作镇定不知二人伎俩,待他们接近帷幔意欲从箱中拔·出那柄掩藏得尚好的匕首时,薛沉璧猝然暴起而立,将床上锦被迅速抖开往二人头上一蒙,见二人裹在一团被子下奋力挣扎才送了一口气。情势紧急,薛沉璧尚来不及穿鞋,忽视刺入脚心的冰凉,不假思索就拉着胭朱逃出暖阁。
不成想外头还有人埋伏,几个跟随假太医前来的侍女一改恭顺神情,从腰带中抽出三尺长的软剑,脚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疾步逼近薛沉璧。
迫在眉睫之际,薛沉璧使力推了一把被这等架势惊得全身僵滞再不能自行移开一步的胭朱。胭朱被薛沉璧推开丈许远,转首震惊地瞪大眼睛瞧着被几个刺客团团包围的薛沉璧,迈开步子便要扑上来撕咬那几个刺客。
薛沉璧腹背受敌,脑中却飞速流转,若是她们二人被这些杀人困在此处定然死无全尸,但留胭朱去寻人前来相助不仅能拖延时间,于她自己而言,也能放开手搏上一搏。薛沉璧遂气沉丹田,厉声道:“不想死就去寻人来!”
胭朱涕泪交加,几个人扑过来刺她皆被姑姑挡开,姑姑一个旋身扭断一个刺客的手腕抢过她手里的软剑同其余刺客相互试探起来,胭朱生怕自己会拖累姑姑,捂住口鼻一溜烟跑开,呼救四处寻人前来救姑姑。
宫中不知发生何事,周遭人声鼎沸,推推搡搡间数不清的宫女和太监被人结结实实踩在足下,呕出一口血,半天都爬不起来,甚至还伴有嘈杂惊惧的“走水了”“走水了”的大喊。
这些胭朱全不在意,她一个个瞧过去,正见到太后宫一个相熟的侍卫统领,忙跪下哀求:“大人,奴婢求你快去救救姑姑……再不救怕是姑姑就要……”
侍卫一手挣脱她的桎梏,眉宇间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