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缓缓靠近的衣角,平静道:“臣女魏宜叩见陛下。”
魏澜挑起她洁白下巴,食指摩挲那滑腻的触感,却森然道:“贱人!”
姜鸢忍受面颊上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再抬手抚上去就是一片红肿。
她木愣愣地,嘴角微动,神情却有些恍惚:“臣女辜负陛下苦心,不能诛杀灭我魏国的傅昀,臣女当死!”
“你这贱人竟然真对那容庭动了心思!寡人早许诺你待你谋得大事后,必当风风光光迎你为后!如今是你自甘堕落,由不得旁人心狠!”
姜鸢垂首瞧着衣摆上尚未枯萎的牡丹花纹,她那日一醒来便被当做弑杀太后的凶手捉拿起来,容庭和纪瑞玉倒在血泊中,相拥而眠,画面简直美好地令她眼红气短。
南阳公主被寻回和新帝登基一事已经传遍天下,姜鸢想起自己可怜的一生,低低笑了起来,笑得涕泪俱下,几欲作呕。
父帅魏炎被诛时,她与母亲姐妹正陪在营帐中,父帅受周国将军傅昀挟制,前线的战事尤其吃紧。
从未打过败仗的父帅殉国而死,这等噩耗传至营帐中时,母亲顿时昏死过去。
那一瞬间,她心中突然燎起万丈怒火,一半是敌国凶恶的主帅,另一半却是对大魏那位无能君主的。
她们魏氏女眷被当做战俘赶往周国军营,几个妹妹不甘受苦半途丢下母亲离开,最终被周国将士一刀戳穿了喉咙。
温热鲜血喷洒满身的触感,她如今都记忆犹新。
几个姐姐被将士掳去,她与母亲被绑入一顶最为奢美的营帐里,帐中首位坐了一名眉眼凌厉,轮廓深刻的黄衫男子,男子手里捧了杯茶正兴致勃勃地瞧她:“魏炎之女魏宜,魏国最为耀眼的才女……小小年纪就能替父谋划军策,果真才女!”
她冷哼一声,男子却招手命左右将她母亲送出营帐,他逼视她,目光如炬,带着不容抗拒的诱骗道:“朕是大周之主容熙,你只需替朕做一件事,便能护得你母族无忧……”见她不反抗,他缓缓道:“杀了傅昀。”
杀人?!
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骇得面色惨白的姜鸢奋力推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冲出去,容熙笃定她无处可逃,挥手令拦着她的护卫退下。
出了营帐,沿着土路奔跑许久,她停在一处河湾边,正要喘气休整,却听后面有人声窸窸窣窣道:“这娘们真是俊俏,咱们哥俩今日可得了个大便宜!”
“废话,魏炎的正室如何不好,亏了南安侯将她赐给我们,泄了一通火觉得打仗又有了力气……”
姜鸢越听越是心惊,惊慌失措追至树后,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开,沙砾中,她端庄贤淑的母亲躺在地上,被人折腾地遍体鳞伤,下*身血流如注。
她颤抖不已,几近昏厥,母亲双目瞪如铜铃,口中不住念道:“南安侯……你这个畜生!”
母亲死不瞑目的模样至今回想起来都是夜里能让她陡然惊醒的噩梦,她为替爹娘报仇,为替魏氏雪恨,自甘放下尊贵的身份沦为容熙和魏澜手里一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第一次见到南阳公主傅凰歌时,小姑娘身着罗裙安然坐在一架秋千里,身后的少年眉眼清冷,神情却柔和至斯,不着痕迹护住她后背,一只手轻轻替她晃着秋千。
姜鸢故作无意将手中滚烫茶水泼到小姑娘身上,那雪白的肌肤乍然通红,南阳一面忍着眼泪一面道无妨,似是觉得在心上人跟前破了相太过悲惨,一溜烟带着侍女就跑得没影。
少年的目光停在她手上,如同停驻在她指缝间的蝴蝶,轻如鸿毛又无端给她带来一丝触动心弦战栗,清疏又寡淡,“南安侯府对下人并不苛刻,阿凤也不是跋扈之人,姑娘的手亦被烫伤,女儿家还是莫要留疤,”说罢将一枚瓷瓶搁在秋千上,“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姑娘早些处理了才是。”于是分花拂柳渐行渐远。
她呆呆瞧着那清俊背影,慢慢握紧手里的瓷瓶。
那年上元节,南阳救下纪瑞玉之际,却被容熙和太后联手派来的牙子绑去。
她一路尾随,长公主府的郡主姜鸢也被牙子误绑在一处,柔弱的姜鸢哭哭啼啼吵着唤着要母亲时,牙子忍无可忍敲晕她了事,不料下手过猛,竟将小郡主活活打死。
她脱下身上的粗布衣衫,剥了恭仪郡主的华服换上,然后面容冷静地坐于一群服饰各异的孩童里。
一路走走停停,破烂不堪的马车颠簸摇晃,绕是她训练有素,都吃不消这一番磋磨。
有孩童陆陆续续被丢马车,本就狭□□仄的车厢越发拥挤难闻,新科状元薛怀之女薛沉璧和两个罪臣之女也被推了进来,年纪更轻些的罪臣之女脸上手上皆生满了触目惊心的红疹,约是染上时疫,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走了几个时辰便到了夜里,一群牙子见夜路艰险,便将她们赶去一处房里锁死起来。
一群吵吵闹闹的孩童中,南阳是最不同的,她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陷入沉思的眼眸里亮晶晶的,仿佛聚满流光,玲珑天真得紧。
姜鸢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嫉恨,仇恨宛如从夹缝中疯狂滋长的毒草,拼尽一切也要将自己所处的一方土地染成剧毒。
若不是傅昀,她的父帅不会战死沙场;若不是傅昀,她不会从魏国贵女沦为一条走狗,若不是傅昀,她的母亲不会活活被人虐待至死……凭什么她沦为尘埃,被人当做棋子泥泞践踏时,她南阳就能高枕无忧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