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我才发现,母亲最擅长的本事,不是用曦朝文字写国书,而是骑马射箭,领着勇士们拼杀。
当新王渐渐站稳脚跟,渐显大王威风之时,母亲却病倒了,许是年轻时积攒的病根,还有抵抗不住的衰老,被王庭平乱一事一激发,已经耗尽了她的生命。
贺兰怀铮是个真性情的人,母亲临终时,他跪在榻边,高长的身躯折成一团,哭得像个大男孩。
母亲招手,让他靠近些,他就把头脸凑上去,任由母亲伸出枯萎的双手,在他脸上细细的摸,一边摸,又一边闭目去想,呓语般说来:
“真像他。”母亲说的“他”,我不知道是谁,她经常会说些我听不懂的事情,即便是临终,也没有打算将她的过往告诉我——她一直以她认为最好的方式,将我护得很好。
贺兰怀铮却像是听得懂一般。他这个人,有些复杂,即霸道强势,可嘴上又跟抹蜜似的,能言会道,听他一边愤愤地埋汰自己的父母,一边将母亲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去安慰她:
“我就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苦命人。您会好起来的,以后,您就是我的母亲,就是西凌的王太后……”
明知他对他的父母,说的是气话,气那座有权有势有钱有人的云都城,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弃他不顾。对我母亲,亦是无用的安慰。
母亲仍是听得热泪盈眶。亦如,他第一天来草原时,母亲远远看着他,悄然涌出的满脸泪水。
然后,她向贺兰怀铮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说,她不敢做他的母亲,但是,倒是想要他娶我做王后,照顾我一辈子。
贺兰怀铮却突然凝敛了悲痛神色,面对一个他最感恩的临终之人,当着我的面,坚决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他说,阿雅妹妹,他自然会照顾一辈子。可是,却不能娶我,他心中有个心上人,在云都,他迟早,会去把她迎娶到草原上来的。而我,他只会当做亲妹子,认做公主,给我最好的未来。
贺兰怀铮的好处,就在这里,后来,我真心视他是我的哥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有担挡,但又不会委屈自己去成全。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言出必行,做不到的,却决不承诺,不会敷衍,给人无望的期许。
当时,母亲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想到什么依稀往事,又觉得无奈与好笑,眼神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几度明灭,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多时,便安静的去了。
我在边上,一边伤心母亲的离去,一边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贺兰怀铮没有答应,因为,我也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他太强势,这样的男人,做哥哥就好,做良人,我服不住。
后来,贺兰怀铮果然信守承诺,我成了西凌王最宠爱的妹妹,王庭里最尊贵的公主。
怀铮哥哥对我,可以说是当花一样呵护。他有什么烦恼,尽量不让我跟着犯愁,但他有什么乐事,却必定与我分享。
他带着三千王庭铁卫,如打家劫舍的马贼一般,浩浩荡荡回云都去求娶豌豆姐姐那次,也把我带着,让我跟着一路欢喜,看尽热闹。
还把我带到他在云都城的家中,与他的一大堆弟弟认识,要那群比他更具土匪气质的混球小子们,按年龄分高下,纷纷叫我姐姐或是妹妹。很自然地,将我视作他们家中的一员。
他的母亲,那位贺兰夫人,第一眼见我之时,神光中满是惊讶,仿佛如见故人,听了他的几句交代后,便平和了神色,牵我坐下来,与我叙话,又问我母亲的情况,我一一如实答来。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执着我的手,爽快地做了决定:
“我也没有女儿,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你若是喜欢云都城,就在这里住下,住一辈子都行。”
我听得出,她是真心的,那眉眼中绽放着光华,举手投足都洋溢着幸福的妙人,心地通常都比较宽容慈善。不像我母亲,心有阴云,面相刻薄,华发早生,皱纹深深。
再转头,见着旁边那位贺兰叔叔,怀铮哥哥的父亲,跟他很像,明明人到中年,却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目光更深遂些,容颜更成熟些,而已。
贺兰夫人擅自做出要收留我的决定时,他就一副安静随和的神色,看着他的夫人。看样子,是赞同他夫人的意见。兴许无论他夫人说什么,他都会同意。
我瞧着这对默契对视的夫妻,突然猜到些事情,我的母亲,应该跟他们都认识,他们是对我起了怜悯之心,想要照顾我。
这让我打心眼里感激,可是,我跟他们都不熟,还是想回草原上去,跟着怀铮哥哥。
回到草原,我才发现,有些事情会随着时光的移转而变化。怀铮哥哥娶了妻,他的心里,就渐渐被豌豆姐姐占满了。加之,豌豆姐姐是个习惯了众星捧月的,不知不觉中,便将我给忽略了。
我在一边,看着月光下他们相偎得紧的身影,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小小影子,被一对眼中只有对方的人,挤出老远,多余得我想哭。
怀铮哥哥突然回头,看见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穿我的心思,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寻思着,要给我找一个最好的未来。
恰好,曦朝的太子被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