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了一声,不再说下去了。
“于大人是一介文官,胆小了些也是正常,”景昀冷冷地道,“你若是一定要走,我也不拦着你,到时如实上报便是。”
于锡元的脸青了又红,他思谋了一个晚上才来找景昀协商这事,这说辞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忍辱负重为了保存实力弃城,只要日后能有收复失地的日子,他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可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走了,不仅官名全毁,只怕日后追究起来也是要掉脑袋的。
他强笑了一声道:“我只是看到军士血战心有不忍,便来出个主意,若是说的不妥当,还请两位大人不要介意,这守不守城,最后还是要都督定的,只要都督说守,我自然是要和这鲁平城共存亡的。”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他便匆匆告辞而去,宁珞这才推门而入,摇头叹息道:“他们夫妻二人倒是一样的心思。”
景昀一见她,便站了起来责怪道:“外面那么乱,你还跑到伤兵那里做什么?”
“我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宁珞柔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
一旁的秦庆怀朝着那于锡元的背影啐了一口:“无耻!捞饱了好处便想着保命了,和以前那个姓张的一路货色。”
说着,他精神抖擞地看向景昀:“大人,你有何良策,快说来听听。”
景昀沉吟了片刻道:“此计有些风险,我一直想再等一个稳妥的时机,现在却是等不下去了。我阜马、古籍二城虽破,我却早已埋下了伏笔,那二城的兵力损失并不大,已经在外整顿待命了,原本想等着援军到了,三面夹击一同破敌,现在少了一面,只怕要大打折扣了。”
“末将愿意领兵从云阴山绕过去,到北周军右侧设伏!”秦庆怀急切地道。
景昀摇了摇头:“不行,你要留在城中,万一有变,守城就要靠你了。”
宁珞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袖,颤声道:“你……要出城杀敌?”
“怎么,不相信我能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吗?”景昀笑了起来,眉梢眼角的严霜一下子便融化了。
秦庆怀在一旁看得有些傻了,他一开始对这个从天而降的都督十分看不起,总觉得京里来的,又如此年轻,只怕又要象他的前任一样,来混个资历,捞饱银子便又调回那京城去了。
没想到这位青年都督居然是个冷面冷情的,行军操练极有章法,用雷霆手段整治了军中的痼疾,杀一儆百,仅仅大半年的功夫便将军心尽收在手。
这位都督好是好,只是太过冷厉,底下的人见到他都心中生寒,既敬又怕,却没想到,居然在夫人面前是如此春风化雨。
秦庆怀心中啧啧称奇,面上却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问:“都督,那援兵未止,这奇袭是不是就要大打折扣了?要不要另选一名骁勇的从另一面包抄?”
“城中兵士太少,不能再分出去了,”景昀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忽然又笑了起来,瞧向宁珞的目光促狭,开玩笑道,“除非天降神兵。”
宁珞却没笑,反倒胸口“扑通扑通”地乱跳了起来,半晌,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迟疑着道:“要是……我真的有神兵呢?”
城西这家名叫成记的杂货铺十分扑通,里面卖些簸箕、木盆等杂货,据左邻右舍说已经开了十多年了。
宁珞曾好奇来过一趟,那老板长得十分忠厚,大约四五十岁,里面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伙计,左看右看也不像是盛和帝所说的那种能救人于危急的高人,后来便再也没来打扰过。
金钗的机关打开后,里面的信物是一小块半边的雕龙玉珏,景昀将信将疑,拿着它便出了府,宁珞忐忑不安地等在了府里。
这一等便等了大半日,一直到了华灯初上,景昀才急匆匆地回来,神色之间难掩激动之色。
“珞儿,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一把抓住了宁珞手,将她拉在自己身旁,“他们居然就是从前世宗的暗卫队,世宗在云阴山被困之后,便是他们不惧生死突围报信,以几乎全部暗卫覆灭的代价,引来了你的祖父救出了世宗,后来又隐姓埋名,在这云阴山为陛下训练出了一支暗卫。”
宁珞欲言又止,想起那帝王临行前沉甸甸的嘱托和殷切的目光,不由得心中愧疚万分:“这是陛下……要留在最后护卫你性命的……我这算不算是犯了欺君大罪?”
景昀怔了一下,心里五味陈杂,盛和帝留着的这一手,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击败北周兵才是当务之急。他哂然笑道:“傻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难道要他们护着我逃回京师吗?这样就算我人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别多想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要行动?”宁珞只觉得一阵心悸,她知道,这将是一场恶战,虽然她坚信景昀会得胜归来,可还是忍不住害怕。
景昀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的脸颊,语声低柔:“西北春季多雾,尤其是凌晨时分,后日丑时是最佳时机。放心吧,有这么一支奇兵在,我有八成的胜算,你只管在府里替我备好小酒小菜,等我凯旋归来痛饮便是。”
呼吸还是有些困难,胸口闷得慌,宁珞不由得急急地深吸了两口气,忧心忡忡地叮嘱着:“你一定要小心,我……”
心悸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她揪紧了景昀的衣袖,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便一头栽进了景昀的怀里,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