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当然发觉了谢璇探问的目光,便努嘴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谢璇会意,朝芳洲道:“叫人过来照顾着融儿,我和姐姐去那边做,别叫人来打扰。”遂行止百步外的亭子里坐下,问道:“刚刚姐姐说要住在这里?”
从昨天听谢珺说她要买个自己的宅子时谢璇就觉得奇怪,此时更是疑窦丛生。
谢珺点了点头,“我认真想过了,既然待在那府里没什么意思,我又何必为难自己。且咱们老夫人必定不喜欢我经商,若得知我不止想一起打理霞衣阁,还想要开香铺,建首饰楼,怕会见责。”
“那姐姐的意思是,要离开许家了?”谢璇觉得意外,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许融。
谢珺也回头看了许融一眼,“从前我觉得嫁人生子,无非就是那样,夫君纳妾收小是天经地义,做主母就该有容人的气量,没什么好在乎的。现在却明白,那也只是我以为罢了。真的成了婚,璇璇,一想到他碰过那个妾室,同坐着的时候就觉得哪儿都难受,根本就不是气量的事情。如今别扭了大半年,他难受,我也难受。老夫人还催着让我再要个孩子,可我哪还有那个兴致。”
——有了隔阂芥蒂,便是相看两厌。她改变不了许少留已经纳妾的事实,许少留也改变不了她心里强烈的不适,两人兴许都没错,却也不可能再鸾凤相谐。与其同床无法共枕,倒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谢璇能够理解谢珺的心情。
假若韩玠碰了旁的女人,那她也绝难接受。
就只是许融还小……
谢珺明白她的担忧,便道:“放心,从前经历过的痛苦,我不会放在融儿身上,不会让他以为是母亲抛弃了他,不要他。许老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也不会逃避推诿,就算不能再留在许家,该给融儿的疼爱,一样都不会少。只是到底有了缺憾——我亏欠着这个孩子。”
“既然不能圆满,总会有所缺憾。姐姐既然这样想,想必是已经做了长远打算,那么许老夫人和姐夫那边呢?”
“我也只是和离,不从他许家带走半点东西,怕什么?老夫人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他恐怕也知道我现在的心思,强扭的瓜不甜,倒不如一拍两散。好在我身后还有你和太皇太妃,即便不可能带走融儿,却还能争取时常过去看看他,或者让他来这边玩——”谢珺笑了一笑,安慰似的拍着谢璇的手,“放心,姐姐我既然能拿得下庆国公府上下的家务事,处理这件事情,总还是有点把握,也会想法子做得圆融些。”
她说得如此自信,谢璇便也放心了许多,“那姐姐打算什么时候跟姐夫说呢?”
“等他从铁勒回来,目下这乱糟糟的局面过去吧。”谢珺的目光瞧向许融,比之暮春的阳光还要和暖,“毕竟还有许多话要慢慢的告诉融儿,让他明白我的打算。也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他在朝堂上的事。”
“是啊。融儿那边确实该好好安排。”
同谢珺走了一整天,谢璇身子有些疲乏,这一晚倒是睡得安稳。等岳太医来请脉的时候,也觉欣慰,芳洲得了窍门,便开始变着法儿的找人跟谢璇说话——或是请了谢珺、谢玖,或是请了韩采衣,或是鼓动谢璇到大长公主们的住处去走走,甚至连陶媛和唐婉容的主意都打上了。
谢璇自觉同谢珺待了两天后心神安定了不少,除了韩采衣之外,也没叫芳洲去打搅别人,只是静坐府中,等候一道消息——
三月廿三日,晋王乘着一辆简洁的马车入京,除了先前知情的几人之外,并没有惊动任何外人。不起眼的车驾一路驶过朱雀大道,进入内城之后直往如今的宗人令老睿亲王府上去了。
次日,谢璇便接到了宫中的召命,令她即刻进宫。
掐着日子算一算,谢璇大抵能猜得进宫所为何事,便不耽搁,换上见驾的衣裳后,由韩玠留下的两个女侍卫陪着进宫。待她在宫人的指引下到达乾元殿的时候,就见上首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位太皇太妃、小皇帝和傅太后,及几位大长公主,以及鬓发苍苍的宗人令和左右宗正。
而在殿堂的正中间,站着一道颀长俊秀的背影。
晋王!
数年不见,那个温润的皇子竟然已经长得这般高了!他身上穿着一袭普普通通的锦绣长衫,料子不算名贵,做工也只上乘,甚至连腰间的绶带玉佩都没有,就那么清清淡淡的站着,却在背影中描出青竹般的挺拔。如同抹去繁复雕饰的玉璧,内敛而蕴秀。
谢璇进殿后同上首几位见礼,目光与晋王相触,各自难掩的诧异。晋王的目光落在谢璇脸上,一时间竟未能挪开——
当年玄真观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佯装做小道姑来给他递话,娴熟的焚香,低声的劝说,那张稚嫩娇美的脸上分明写了关切。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欲逃离而不得的皇子,在别人的阴谋诡计里难以自主的沉浮,以温润心性化解所有的苦闷,而她便像是山间涌出的涓涓溪泉,清新而娇丽,如皇城外的妙丽山水般令他神往。
经年别离,除了两封没有任何落款的画作外没有任何音信相通,再相见时,她已为人妇。原先的灵气似有收敛,她穿着王妃的盛装,容貌依旧娇美,气度却比从前沉稳了许多,款款施礼之间,自有从容。
她的手有意无意的护着小腹,晋王瞧着那满身锦绣,目光微敛。
即便曾经心心念念,她却早已不是他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