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阑得知众亲死讯,纯属偶然。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歪在榻上休息,听到窗外走廊上两人经过,正是在碧落城主府里休养生息的长风郡守备夫人,在唐梳桐的治理下,夫人的病情有所好转,每天又吃得好睡得好,八卦的势头有增无减。
这厢里正跟府里一位嬷嬷唠嗑呢,说得正是神迹那一场篡国之乱,那是口沫飞溅眉飞色舞——
南藩王在神祭大典上发动政变,楚国派来联姻的公主竟是个毒人刺客,最终皇帝皇后一齐坠塔自杀,九殿下跟小情人同葬一棺,十一公主惨死军中,就连独孤求败的神主大人,也在一夕之间身死人手……每一件大事纪都可以嚼上半天舌子,这些人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茶余饭后添了许多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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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使得花架下的路湿滑难走,院中百花零落不堪,夜行的女子浑身湿透了。往常的世俗喧嚣一时浇灭,天上人间只剩下被雨声统一的安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
听到敲门声,北维殿守夜的夏碧儿爬起床,提着六角灯前去察看。“谁呀?这么晚了还不让人安生……”她嘴里唧唧咕咕地小声埋怨着,打开门。等她看清来人时,惺忪的睡眼立即瞪得铜铃般大,不敢置信地掩口惊呼:“小姐……”
灯照得廊下雨雾迷梦,神阑站在门口,浑身湿透了,眼神冰冷黯淡。她冲夏碧儿微一点头,径直走进了北维殿。
夏碧儿如同泥塑木雕怔在原地,窘迫和恐慌使得她满面羞红。想不到……有关公爵和神阑公主有一腿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只是这阑公主也忒上火了些,深更半夜就自个儿觅了过来,看她平日模样总是矜持拘谨,想不到这么热情奔放。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她转念一想自己头遭守夜就碰上这等劳什子事,兴许公爵哪天一不乐意就把目击者拖去乱葬岗了,不由得寒毛直竖,忙撤了灯直往廊外奔,她一定要去请教请教那些曾经守夜的姐姐们是如何应对眼下这种局面的。
荒山夜雨,殿内却有一种深沉的静,她颈上的魍魉子珠,被雨水刷去黑暗的痕迹,发着漆黑幽谧的光。
“谁?”听到转过内闱屏风的脚步声,公爵羽樽倏然惊醒,实际上她走得非常轻灵,只是他习惯了万籁俱寂,稍稍一点人声便能敏锐感知。他转过身,看到她刚巧走到他的榻前,跪下身深深地一拜。
她衣着单薄,濡湿的黑发如同锦缎般四散开来,衬得双肩瘦削优柔,抬起眼来的瞬间,黑百分明的眼睛,分明透着一抹灼人心肺的清亮溶静。
四目相对,如同在千里之间走过来回,停驻间雨幕笼罩下的无数汹涌江河,凝成了他与她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
“你这是干什么?”他下了榻,一把扯过架上风衣将她裹起来抱进怀里。氤氲的温暖香气一下子惊扰了她,仓皇抬眼,眼底已经泛起湿漉漉的泪光,如同盛着满湖烟水。
“羽樽啊,”她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声音里的颤抖犹疑消失了,又换了那副斩钉截铁的语气,“时至今日,我该走了,放我走吧。”
“这句话你跟我说过五遍了。”彼时他正用毛巾为之拭干头发,听到她旧事重提不由得加重了力道,看到她带着痛苦的表情抬头看自己,那美丽幽灵般的脸孔变得陌生疏离,他面无表情地问:“弄疼了吗?”
她无语。
蓦地,他哑然失笑道:“放心,你不会比我更疼。”他的脸容晴明如初,然而深驻眼底的灰黯,神色的孤伤,却被这偌大的殿里辉煌的灯火掩埋了。
“以前都是说着玩的,这次是认真的,你要么让我走,要么,为我收尸。”他听到那貌似温婉的女子,倏然一字一顿说出了决绝乖戾之语。她埋首着头,宛如失魂落魄不复存在,绝望悲伤顺着垂落的青丝,无穷无尽地淌下来,淌到他的手上。在暗夜中如同幽幽烛光。
原来,他掬着的,不过是往事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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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碧落传出了可怕的流言,这都要归功于唐疏桐:“你你你碧落尽是良家妇女你不糟蹋,你偏偏看上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个身怀几甲的有夫之妇,你老实交代自己昨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阿阑会哭哭啼啼从你房里出来,还一副身心受尽折磨的样子?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呀?你怎么一遍也就算了,怎么还一遍又一遍地怎么人家啊?”
唐疏桐一向不是含蓄腼腆之人,说话做事又从不讲究铺垫过渡,在碧落的大街上捞着雪公爵的傀儡阿祀,不由分说指桑骂槐起来。
面对她狂风骤雨般的口水洗礼,以及围观群众如狼似虎的目光扫,阿祀只觉得背上的黑锅重得快要让他顶不住这副雪砌的躯体,脸融了半边淅淅沥沥地滴着水说:“什么时候的事?那个老男人竟敢走这样天怒人怨的路线,身为他的傀儡叫我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他说着拖过路边一株带刺的蒺藜,像啃甘蔗一样撕了一块在嘴里大嚼特嚼,津津有味泪流满面地号道:“雪公爵啊雪公爵,你是连吃草的日子都不让我过得安生……”
细雨蒙蒙,羽樽衣冠楚楚地出了门。在夏碧儿的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演说和直肠顺便的唐疏桐的造势下,碧落之人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他们的公爵,时不时还有人上去关心问候几句,主子力可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