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如履薄冰般伺候完了太子妃,端着药碗走到游廊尽头转角处,听到夏依逢在气势汹汹地训斥离枝,最后一句话令她毛骨悚然:“你敢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我叫你死无全尸!”离枝唏嘘着连连应诺。明清手中的盘盏,“哐啷”一声脆响碎裂在地,而人还不及逃走,就被夏依逢逮了个正着。
“我不管你听没听到,”夏依逢那一刻完全就像一个头上长着犄角双目喷火的地狱鬼差,面目狰狞至极,“都给我打一谨字儿!如若有半点风声传到太子爷或太子妃耳里,我就拿你们一个个都替我皇孙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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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梦魇醒来,依旧楼台高锁,帘幕低垂。夜风拂起窗帷,神阑独立窗前,对着满院落花孤零零地看着,惆怅悲苦无处诉说。她转身走到矮几前,取了雪白的宣纸铺开,然后将白缎子的宽袖捋至手肘处,跪在地上细细地研起墨来。
饱蘸了浓墨,她一笔一划地写道:“湮,恍惚间又回到了我在楚国四年的日子,尤其是在日暮燎的时候,那势必是一个让我终身难忘的地方,还记得你带我同游江寻国的时候吗?我至今仍然记得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在一艘船上还曾听一个歌女倾诉她跟容后主的恋情,那些诽谤容后主的话语实在可爱得紧,我看得出来,其实那个女孩嘴上骂着他,心里却挺喜欢他的,天底下的女人哪,她都喜欢口是心非。当时我问你,别人要么是要江山不要美人,要么是要美人不要江山,那容后主偏偏有趣,既不要美人也不要江山,他要悠游自在,国破家亡不关他的事,他只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点我挺佩服他的,若是你呢?在面临两难抉择时,关于那个江山美人的问题,会如何考虑?你一直没有告诉我,还说江寻是亡国,容世是后主,跟楚国国情不同,楚国在五百年内暂时还亡不了。我当时就瞪了你一眼,心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每次我说这个,你总拿一些别的话来搪塞我,偏偏我还拿不住你的把柄,不可谓不聪明。”
她停了笔,继续研墨,虽然明明是在笑着的,想到自己也许不久于人世,却又有眼泪砸下来掉进方砚里,洇染开一大团墨迹。她接着写道:“自打沧镇重逢后,在一起的时候,我总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希望你别计较才好,其实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充其量我只是羡慕洛洛罢了,心里头跨不过那个坎啊,明明想要在你面前表现得善解人意,有容人之量的,可是偏偏每次只要一提到洛洛,心里头就会有种失控的感觉,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后来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呀,我在吃醋。说来也奇怪,我好像对你身边别的女人都没那么气,唯独这个洛洛,我无论如何放不下,大概是知道,别人都是情场作戏,唯独洛洛,才是楚湮君刻骨铭心之所爱吧。”
每张纸上写着断断续续一两句话,不停地换纸。
“当日在金陵二十四殿中,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有关于三哥的生死存亡,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的手指甲晶莹剔透,修剪得致整洁,此际却冻得泛起靛青的色彩。她在自己麻痹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忍痛继续写:“楚郎,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无论你将我当作洛洛,还是阿阑,我都无所谓了。也许你不想要我肚里的这个孩子,可是无论受多少苦,我都决定将他生下来。如果是女儿也请你好好地疼她,她是无罪的。”
突如其来的激烈咳嗽猛地打断了她,她几乎无法自持地伏在案上,雪袖滑下来扫过方砚中漆黑的墨水,顿时濡染浸湿,一片冰冷地贴着肌肤。喉咙里的甜腥气冲口而出,喷在手绢上暗红如梅瑞,重叠明灭。
“何时是归期?”悬腕写完这句,她再也难以自抑,趴在桌上痛哭失声。
她总共写了百来张,每一张都写得极其认真。字字是血,句句是泪。将墨迹风干后,她便用一个冷翠匣整整齐齐地摞好装着,装了深深一匣子。她几乎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绝命的谶言,将回忆与爱椟装起来,变成误人与自误的囹圄。
这一刻她对他的深情,连她自己都再也无法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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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枝一大清早进了殿,看到神阑趴在乌七八糟的桌上睡着了,顿时心胆俱寒,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再去唤醒她主子。
“离枝,你回碧落去吧,到云齐姐姐身边,那样你会快乐些。”神阑一边捶着自己酸疼的腰,一边神情自然地说。她一眼看出离枝昨夜哭得不浅,眼眶浮肿神色疲倦,心中十分愧疚。
“真的吗?”离枝眼色一亮,转瞬又黯了下去,“不,我不走。我舍不得您。”在沧镇她本可随羽樽的铁卫一同回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下来。
“傻里傻气的。”神阑将冷翠匣放进梳妆台的抽屉中,回身笑道,“如今我已是自顾不暇,你跟着我不仅受累,而且可能会遇到危险。到时候我两眼一闭,谁还管你的死活?所以说你还是早走早好,也让我放心……”
她的话不及说完,离枝忽然抱着她大哭起来,问她缘由又不肯说,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神阑只当她孩子气,也没有多加注意。吃过早饭,她就真的派人将她送了回去,又赠了明清一盒价值不菲的珠宝,将其遣送回沧镇。那两人尽管心生留恋,在命堪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