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奉暖央的令把新赐的齐都贡品送到宜楼时,看到衣衫单薄的神阑殿下,正拖着那副形销骨立的孱弱病体,亲自端着个洗脸盆从房里出来,不由分说又将初一十五训个半死。神阑全然不顾,到了走廊尽头,将洗脸水倒进楼下院子里,只管转身就走,光脚踩在光滑的红廊木上,使得她看上去越发容色恹恹起来。
“主子太过纵容丫头们了,这样下去,指不定哪一日就养出了新主子来呢!”七月拉着神阑的手好生叮嘱了一番,临走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来,且不忘狠狠盯了初一十五一眼,对方脸皮奇厚,任你怎么说怎么骂,她们只管左耳进右耳出,完了继续变本加厉。
“放心吧妹妹,”神阑苦笑道,“如今我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她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自打废妃事件之后,她整个人都颓下去了,成日里浑浑噩噩,再无往日的生机。
七月自知多说无益,只得唉声叹气,自顾自走开了。她一转身,初一十五就照常不误地蹦达起来了,两人万事不管,一屁股坐在一楼大堂内,围着那个美的食盒大快朵颐。
贡品的第一屉为常州蜜饯,第二屉为樱园糕点,第三屉为兰庄杏仁酥,皆是人间极品,此外还有一扎上乘的月镇凉茶,也被她二人当即泡了水。
十五塞了满嘴的蜜饯,把个腮帮子鼓胀得跟只蛤蟆似的,还一面不停地嘟囔:“每次七月那货来了之后,她就会装得可怜兮兮的害咱俩挨骂……”
初一将块藕花糕拍在对方额际,似笑非笑道:“你懂什么呀,人家好歹也是做过太子妃的,怎能不端出半点架子?虽不过是个挂牌的太子妃,好歹也曾有点寒碜人的路数不是?这一朝落难,咱这些跟着的人还不都得栽个大跟头,也难怪七月仗势欺人,不待见咱了。你就瞅着吧,她自个儿是娇生惯养的,怎肯习惯这般清冷的日子?还不都是那样,赶紧儿趁着现在年轻漂亮,能逍遥快活就逍遥快活了去。我看用不了多久,这府里的门槛,只怕就给那些吹拉弹唱的踩崩了……”说着嘿嘿冷笑起来。
“怎么是吹拉弹唱的呢?”十五年纪小,对世事不甚知祥,歪着头道,“我还以为凭她的身份,就算被休弃了,好歹也能嫁个员外郎呢。”
初一使了个眼色,鬼鬼祟祟道:“有那样的娘,你还指望她的作风能好到哪儿去?”声音压得愈发低起来,却又仿佛故意挑衅般足够让人听见,“你以为之前那门亲事是那么好说拢的么,人家皇太子众里寻她,千挑万选最后会相中她?吹呢。你不觉得这背后另有隐情么?”
“嗯嗯。”十五小**啄米般点着头,怂恿着对方继续说下去,“那姐姐你说,究竟是为何?”
初一露出一个“你很蠢”的表情,不屑一顾地道:“要么就是她对皇太子使了什么招,比如下药什么的……”
“啊!”十五一声惊叫,却被对方及时捂住了嘴。
“死丫头你鬼叫什么!不要命了?”初一凶神恶煞地瞪了她一眼,“我说的这一切只是最起码的猜测,‘猜测’你懂不懂?猜测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前,是不能到处声张的,否则就要掉脑袋!”
她说得一本正经,把十五吓得面色乌青,连忙唯唯诺诺地发誓,说是打死她也不会告诉第二个人,——虽然在第二天,整个北府的丫头小厮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还有啊,”初一从十五的无知上得到了满足,遂决定八卦到底,因而接口道,“过去要不是有神主大人照着,你道她能有今天?可惜啊可惜,这人命不济,到底是空欢喜一场……”
“谁拿了我的东西?!”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打开了,神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对着堂内正埋汰她的两人,有些气急败坏,“你们好大的胆子!平日里手脚不净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我枕边的东西都敢下手,知道那簪子是谁送的吗?弄丢了我要你们的脑袋!”
她扶着门框面色苍白,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由于说得太急,猛烈咳嗽起来,咳得有些喘不过气。可是眼睛仍旧刺一般盯着楼下的那两人。
初一十五习惯了对方那副老好人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的火,色厉内荏的她们一下子慌了手脚,齐刷刷跪倒在地道:“主子饶命,奴婢并不知情啊!”
“不知情?”神阑冷笑一声,“我看你等平素拨弄是非挺有劲的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拿‘不知情’三个字对付我吗?我看起来就那么好打发?”
今儿那两个丫头片子是真把她给惹毛了,不然以她的脾,压不会为难她们。
初一脑子里灵光一闪,赶紧狡辩道:“昨儿个晚上魏嬷嬷和宗嬷嬷过来了一趟,说是跟主子请教双面锦鲤刺绣来着,那时候主子正卧榻上小憩着,奴婢跟十五去林夫人里取西罗纱帐了,就离开这么一会子,莫不是……”
她不敢再多说下去了,心知得罪那两位嬷嬷是极端恐怖的事,只得拉着十五的手,两人一齐俯伏在地,一副听凭处置的乖巧模样,谁都不敢再抬头看神阑的眼睛。
“好。”对方死不认账,神阑便将计就计道,“话已至此,我也就不多说了。十五,现在就去把那两位给我宣过来!来场当面对质!今儿我还真不信那个邪了,谁要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伸黑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主子……”十五的眼泪顿时翻涌出来,磕头如捣蒜,连连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