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爷戴着一个巨大的斗笠,把他整张脸都遮住,身穿着一件朴实的酱色长袍,乍一眼看过去没什么神通,扔进人群里就什么都瞧不见了。
黄四爷刚一脚踏入张家酒馆,两个刀客就唰得一声把门锁住了。
黄四爷在刘三刀的搀扶下坐在伏城这一桌,旁边的刀客都没有再坐下的意思,而是将伏城这桌团团围住。伏城不能杀人,这是一条戒律,在小酒馆里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几乎没有动手的余地。而人多势众的情况下,暗箭难防。
今天从这儿出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伏城问道:“什么意思?”
黄四爷没有说话,他摘下斗笠,伏城不想看到他的脸。平日里总是遮住脸的人总有自己的理由,不管是太丑还是太美,亦或者只是为了掩盖行踪。看到人的脸,总是距离危险又近了一分。
黄四爷根本没有给伏城拒绝的机会,因为他的脸很可怕,伏城无处可躲,被这一张脸深深震撼住了。
伏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千刀万剐,黄四爷的这张脸似乎被人割了成千上万刀,又泼了一桶滚烫的热水。整张脸没有一处好皮r_ou_,刀痕和烫伤的皮r_ou_搅和在一起,左眼被人挖走了,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孔洞。嘴唇歪歪斜斜的,像是一块挂在脸上的烂r_ou_。一只鼻孔外翻,鼻子皱巴巴的。
伏城久久的没有说出话来,这只是脸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从脖子到手腕都和脸上的痕迹一模一样。伏城难以猜测黄四爷到底经历过什么,怕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酒馆里的刀客都低下头,没有一个人敢看黄四爷的脸,好像那就是恶鬼的面孔,看一下就是要遭受下油锅的皮r_ou_之苦。小酒馆里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伏城回过神来,艰难的把目光从黄四爷脸上挪开。伏城琢磨着黄四爷是要开诚布公,还是要杀人灭口。
黄四爷张了张嘴,他的喉咙也被人破开过,说话的时候伴随着荷荷的风声,“秀秀上酒,其他人去外面等。”
剩下的刀客如释重负,都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低着头缓慢的退出小酒馆,只留下秀秀一个人陪在黄四爷身边。
伏城没有动眼前的一杯酒,盯着酒面上的波纹,刀客们的离开让伏城略微放松了一些,但看着眼前的黄四爷,又觉得这事儿诡异极了。
黄四爷说话的时候,两片嘴唇像是蠕动的虫子,发出的声音仔细听其实很细,不太像男人的声音,他剩下的一只眼睛仅仅盯着伏城,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是谁。“
伏城没有动,他从未费力掩盖过自己的身份,黄四爷跟了伏城整整一年,一年来不断的试探打听,得知这点消息也很正常。
黄四爷继续道:“我盯了你一整年,想不通一件事,沙城那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伏城从来不跟柳荫巷的刀客搭伙做生意,只有一次例外。黄四爷说的就是沙城,那是一起柳荫巷几十年来都难以想象的一次战役,损失惨重,柳荫巷派出的一百六十个刀客几乎全部被屠灭,伏城是那一次战役里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人。
沙城遍地尸首,伏城一人站在乱尸之中,他不能杀人,也没有破戒,因为他带着一把没有开刃的刀走进了战场。是谁杀了这些人,一直是黄四爷心中的一道坎。
伏城想起了那次血洗沙城的恶战,难以抑制的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黄四爷笑了笑,他笑得时候更加诡异,五官不断拉扯,很难称作是笑容,简直是鬼哭狼嚎。“我一直想谢你。”
伏城守住了沙城之战,他拿到了不菲的报酬。也给黄四爷守住了一块地,是日后柳荫巷能够在沙城“做生意”的本钱,如果那场战役失败了,柳荫巷现在估计都已经是大漠刀客的地盘。
伏城不咸不淡道:“四爷客气了。”
黄四爷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欠你一份人情,现在是时候还给你。”
“你庙里的那位小兄弟,惹来了一桩**烦,有人出钱黄金两万两,买他一条命。”黄四娘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伏城的反应,“悬赏令是昨天下的,我压了一天,想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伏城苦笑了一下,周玄逸可真值钱啊,两万两,柳荫巷之前最大的悬赏不过五千两。谁要是得了两万两,可以买一大块地好好当个地主,或者买个小官玩玩。简而言之,拿了这笔钱,就可以从柳荫巷彻底挣脱出来。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大家现在还未动手,除了黄四爷压着,还有一个原因——伏城。
黄四爷看伏城低垂着眼睛,道:“我管不住下面的人,私心里谁都不想跟你对着干。”
伏城在柳荫巷代表着什么,是很难形容的。刀客的世界里讲究的是功夫,没人跟伏城比试过,只知道伏城功夫好,好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但比起功夫,他们更害怕的是传说,一个不能杀人的刀客,在最恐怖的战役里活下来,这才是最让人忌惮的,你不知道他有什么后招,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黄四爷来和伏城谈判,除了自己的私心也是柳荫巷刀客的意思。只要伏城松口,周玄逸明天就能被群起而攻之的刀客取了小命。但就算伏城不松口,为了两万两,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冒险。
按理说,伏城不想跟整个柳荫巷对着干,那对他来说预示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也意味着流血和死亡。他应该撒手不管,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