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八月的一天,太阳徐徐落下,夜幕即将降临。
尽管没有烈日的暴晒,雷雨前的闷热确也实使人难以忍受。
刚从玉米地里钻出的真真,却有醉人的凉爽之感。她头顶一捆青黄相间的玉米叶,上身一耸,将玉米叶摔在地上,两手掐腰,贪婪地大口吸着清新的空气。
她一米六的个头,远看是城里学生的打扮。
月白色短褂,淡青色直筒裤。半尺长的两束散发,成90度角弯在脑后;近看,仿佛刚从草木灰弥漫的世界里走过。衣服不均匀地蒙上一层灰黑色,胳膊、颈项、面部又好像被不怎么高明的画家抹了几笔。
片刻之后,她脱下短褂拧了一把。灰色的植物墨又随着汗水化为肥料,渗入土壤。又拧了一把身上的背心,流下的是纯净的汗水。
“真真,该收工了。”
“嗳!”真真扛起玉米叶。
随着收工的人流边走边思索:难道我一生就这样过下去吗?
这十多年的书真的白读了?不!决不!我决不认命!
可这已是第三次落榜了!
超分数线4分的真真,原想着被录取个绿野供销学校确定无疑的了。那虽不怎么理想{ du},但毕竟能跳出农村,也算是鲤鱼跃龙门了。
全家人高兴了一阵子,没想到录取后期因照顾三好学生、优秀干部、少数民族等,分数线又上提了5分。
真真一分之差落在了孙山之外。
这悲哀的消息是今天上午才得到的。
晚饭后,真真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求娘去复习。
母亲痴情的目光望着女儿。这个从旧社会里走过来,多灾多难的母亲,又何尝不希望女儿有个幸福的前程呢?
这是老人做梦都想的啊!可是女儿要复课得要钱啊!
望着女儿那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落下。母亲的眼睛也红了:
“我去找你哥商量商量。”
父亲早在真真还是婴孩时就去逝了,哥哥是一家之主。
“咳!上哪儿弄钱去?x他奶奶的,过到哪一世都是老百姓苦。
粮食产少了是少了,产多了价格就又低了。不值钱了。
还得交这税那费,不知不觉就完了。到头来还得欠账。
去年赊人家的化肥还没还账呢,又该买化肥了。”哥搔搔头说。
真真心里明白,哥哥巴不得妹妹能走进大学,都愿自己太不争气了。
“让她节省着点,再上一年吧,最后一年。”
“上学上学,还能成多大功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福相。”
嫂子一旁搭了腔。
“高大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呀?她今年不是就差一点点吗?”
母亲说,那分明是小学生哀求老师的口气。
“上!上!上!是白上的?”
这又是旧式长官训斥小卒的面孔。
“您的孩子长大了也得上学呀。”
“俺孩子上学不会像捞窝鸡一样,这都复习几年了!”
真真觉得头“嗡”地一下。
大喝一声:“别说了,我不上了。”
哽咽着跑出门去。lt;/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