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味水果糖,什么都是快乐的,永远的晨昏的宁静,黄昏日落般的温柔感和温暖感呵!
快乐的日子太快乐,苏云仪唯一的不快乐,还是因为看到一部小说,那结局是男主角爱的人死掉了,男主角和同伴们把她葬了,故事往后翻,是不久以后,男主角对着一个安慰他的同伴笑了一笑。
苏云仪看到这笑,马上觉得不可原谅,她整个的童话是被深入地毁了一块,故事里居然会有人死掉!不可思议,这就很够难受了,然而男主角还会再笑的!
苏云仪想,一个自己最亲爱的人死掉了,那么那个人此生此世的以后,都不可以再笑的,怎么可以!
多幼稚决绝的想法!孩子气呵,然而在那个时候苏云仪觉得这最正确。
后来不多久,忽然有一天,母亲要送她去新学堂去了,那新学堂是要住校,苏云仪第一天住进去就大哭,非常非常地想家,而且人生地不熟,到了后来也还是经常哭。
又是忽然有一天,母亲嫌她那辫子太长了,在学校里怕不好打理,便带着她去了理发师那里剪掉,剪掉头发,苏云仪一路大哭着和母亲走回家去,路上的大人们看见她哭,问清了原因,都只是笑,觉得她非常非常地可爱。
小孩子哭起来是真的非常可爱的。
新学堂呆了几年,苏云仪很不能忍受了,一定闹着不要住校,一定要回来,她母亲苏巧艳没有办法,便答应她,叫她转回来,在家附近一座旧式书塾里读书,离家近,每天都可以回来的。
苏云仪迫切地想重拾那从前的宁静的快乐,黄昏日落般的宁静感和温暖感呵,然而无可奈何地,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的整个的童话是被深入地毁了一块。
大些时候,家里常来客人,苏巧艳一定推着苏云仪叫人,叫呀!这孩子,舅舅不认得了?叫人呀!
然而苏云仪只觉得非常地难为情,低头叫了一声舅舅好,就跑开了。
她母亲无奈道:这孩子真是,性子会变得这样讷!
重回到旧式书塾,苏云仪的功课偏得非常厉害了,这里的算术老师又常常体罚,且非常地侮辱性的责骂,苏云仪偶尔和母亲说起,她母亲不以为然,该!
她还记得呵,一次晚上书塾里国文老师留着学生背千字文,再用纸笔默写下来,她默写得非常好,她的国文老师说她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当然她的记忆力非常好,可在算术上就不是这样。
她顶恨算术,但她母亲却顶喜欢算术,常常地教她打算盘,算来算去,苏云仪死活算不出来,她母亲便拿出一把戒尺来狠打了她几下手心,叫你这样笨!
那时的苏云仪是非常地乖的,常常地有一种那样的天,太阳暖洋洋地晒下来,她搬了小板凳在天井里看书晒太阳,她十几岁了都没有看过小人绘画书,就是她的同学拿了一本,当着她的面翻开给她看,她也不看,认认真真说道:先生和阿妈不叫我看,他们说这不好。
那同学笑,真的好看呀,真的不要看么?
苏云仪迟疑了一会儿,好吧,就看一页试试。
那书是真的非常好看,苏云仪看完了,心里疑惑,这书不错呀,怎么我的先生和阿妈都不叫我看?
这样的事情到最后太多太多,苏云仪却永无法做到麻木,那一种刺痛的、钝钝的、难言的忧伤,永远时不时地、没来由地、没有尽头地来一下,她的整个的童话是被深入地毁了一块,但是从前也是那样真切地快乐着呵!黄昏日落般的温暖感和温柔感。
那一点感觉就够她成为很温柔的人了,可那以后的,长长久久的不得安宁呵!
再过几年,她父亲染上烟霞癖,且渐渐地染深了,深到了要打吗啡的地步,吗啡这东西,日积月累,久了是要人命的,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隔壁乒乒乓乓地摔东西的声音、打骂的声音,就堵上了耳朵也知道它在,空气中永远有那一种无形的东西压着人,永远惴惴不安,不得安宁。
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桌子上盛水的青瓷布满细碎的冰纹,支离破碎的。
小孩子就永远比大人快乐?也不见得,那是大人们的一厢情愿,小孩子就不承认快乐。
☆、蜘蛛网
她外婆过了些日子上门来,她母亲低头坐在半旧木沙发上,头上白色的纱布缠着,眼角一片乌青,白的、青的,眼睛里可是充了血,细细密密的红血丝,触目狰狞,红色的蜘蛛网。
她两人交谈着,苏云仪静静地呆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玩折纸,沙发那边,她的外婆的声音异常明晰了,“不行!你再想想!这年头女人家离婚,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么?再说你这又是拖着个孩子,就为孩子想,你也不能离婚!”
苏老太太说到这,一连声叹道:“当初我早说那张家小子不是个好人,你偏不要听我的话,如今是现眼报了,不过,也只得受着罢了,像你爹,年轻时候你当我就没受过他的打么!一辈子不也这样过来了,唉,这都是为你和你几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