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像是在发狠,话语却冷静得很:“是我丢了南国公府的脸,请夫君……请夫君责罚,沉井也好,休妻也罢,我一句怨言都没有。”
当时太年轻了,怎么能明白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为了不让他愧疚宁愿贬损自己,是多么用心良苦。南郁只觉得面前这个人,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为了算计,嫁他是为了算计,救他是为了算计,机关算尽,最终关心的却只有自己能不能享福。
南郁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笑道:“怎么会呢……大夫人不惜以一己之身换我平安,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能,不能把情绪泄露出一丁点去,她用自己为他的付出来换取荣华富贵,他也只当做游戏好了,没有真情,便不会败,倘若露出一点儿,就会满盘皆输的。
江释月抬起头来看他,眼睛干干的,没有眼泪,她低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夫君会责我、骂我,动家法处置我,现今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一颗心是冷到极处了,在后来的日子里,南郁还会回想起自己当日在狱中时是如何傻,傻到还会自得其乐地盘算两人以后的日子,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告诉他,别傻了,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是想让自己过更好的生活,不会愿意跟着你去吃苦的。
他疯了一般,好想知道。
江释月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有没有炽热地爱过?有没有可能,当初她只是爱他,才不顾惜自己的声名,甚至不去想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后来那些嫁娶之事,会不会全然不是她的本意?有没有可能,她对他只有纯粹的感情,不惜杀生、不惜染污自己,也要为他铺好路?
他母亲早逝,父亲和弟弟对他的感情可有可无,他虽过得不赖,但从小就知道。得到一个人的感情那么难,失去又那么容易,这样的问题他连问都不敢问。
裴深一身战功回朝,在皇上面前说了他几句好话,皇上也发现了他的才能,他的仕途开始青云直上,官拜丞相,一路顺畅。新擢升那一日他在府中开宴,裴深一身铠甲,笑容爽朗地来向他敬酒。酒过三巡,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一句:“你夫人可好?”
“好,”南郁漫不经心地笑道,“这么多年我连妾都没纳过,她掌着家中财产,掌着内府所有权柄,过得有滋有味,怎会不好?”
“那便好,”裴深似乎有些出神,他又斟一杯,眼中带着些迷离之色,“今日不便,明日我可来拜会一番?”
“随意,”南郁摊手笑道,“不过明日她要往庄子去一趟,可能没空,你要来的话,过上三五日再来吧。”
“那……那算了,”裴深讷讷地说,“我马上要回西北去了,看来此番是见不到了。”
顿了一顿,裴深又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们一体同心,过得和顺,就太好了。想见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是啊,辛辣的酒水滑过喉咙,南郁笑着想,想见有得是机会呢……可如今,就在一个屋檐下,江释月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自从六王爷之事后,江释月似乎与他有意疏远,三天两头地出府,偶尔相见也客气得连温度都没有。南郁闭着眼睛都能看见街市之上各种人喷着唾沫星子的嘴,今日说看见丞相夫人去拜会了哪个高官,明日说看见她出城去了,传得污秽无比。
南郁连问她一句的心思都没有了,她愿意怎么做,就让她怎么做吧,就算是冷了、倦了、寂寞了,想去找别人,找便找吧。
话虽如此,但他始终不肯相信江释月真的会这么做。挑了个艳阳天,他跟着她出了府,一路行至信京郊外一处小破院子。
没有叫她发现,他蹲在院子外的树后,看着江释月走了进去。院子里许多半大孩子,咿咿呀呀地笑着,见了她似乎高兴得不得了,屋里又走出一个眉目清和的男人,瞧着与江释月差不多大,他看见江释月冲他露出了一个灿若桃花的笑,看见那男人拍了拍江释月的肩膀,二人一同进了屋。
他好久没看见江释月那样的笑了。
错了,全都错了。
从前他还执拗地不肯相信,就算江释月最初嫁给他是贪图些什么,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真的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不说是爱了,难道……连亲情都没有吗?
他浑浑噩噩地进了城,正好撞见几个友人,友人们见他精神不振,索性带他去喝酒。那长得颇有几分风情的歌妓隔了一道帘子怯生生地唱秦曲,南郁放下酒杯,突然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歌妓吓得跌倒在地,口齿都不清了:“奴叫……阿悦。”
丞相大人洁身自好,酒场逢迎过,片叶不沾身,连个妾都没纳过。今日却不知为何,他对着那怯生生的歌妓说:“你别唱了,跟我回府去罢。”
旁边的友人诧异无比,纷纷拱手相贺:“难得有人能入大人之眼……大人放心,我等不会往外泄露一个字的。”
阿悦,阿月,眉目之间充满了少女独有的懵懂,怯生生的样子简直跟她年少之时一模一样。他居然就这么把这个人带回了府,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