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讲……
十岁之后,他几乎是靠着杀人来养活自己……判国逆贼之子,这样一个耻辱的记号一直都跟着他,让他无法在吴国生存。虽然到后来一切澄清之后才发现,原来他爹爹非但未判国,更是吴国的大功臣……只为刺杀一个名叫庆忌的人,那个阻碍了阖闾王位的人……
只是那时的他,已飘流到越国,要离究竟是怎样的人,于他来讲……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可以为了他的英雄之名,弃他们母子于不顾,甚至是牺牲他们,他便也只能当那个爹爹真的判了国,真的死了……虽然最后他真的还是自刎于金殿之上,说什么“我杀庆忌,是为了吴国的安宁,并非贪图富贵”……
呵呵,果然全了他的英雄之名……
而他呢?在那个斗兽场上,靠着别人的鲜血活了下去……要离的儿子,直到遇见她。
只是……他没有告诉她,那一回……市集上那么样多的人,他却独独偷了她的钱袋,是因为……他早知道留君醉的红牌莫离姑娘,还有那个胖侍女香宝……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手臂上那只有要离后人才有的特殊纹身,是他们姐弟关系的证据……
卫琴抬手,轻轻拂起衣袖,左臂上那一道纹身已经被一道道丑陋至极的伤疤盖住,全然看不见了。
看不见……真好。
明日一战之后,他便可返吴了呢,如此一想,身上那沉重的铁甲似乎也没有那么寒了。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笛声,那笛声中隐隐带着些悲切思念,悠扬着久久不散。
听着那笛声,卫琴心里微微一颤,入吴之前与香宝在小屋自在无忧的情景不由得在脑中浮现……最后一幕,那漫天的白雪……莫离道出了隐藏于他心中那卑劣的真相……香宝,是他的姐姐……那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将手中冰寒的剑直直地刺入他的胸中,他倒在血地之中……香宝的眼泪……
哀凄的笛声如泣如诉,卫琴猛地摇头挥去往昔的记忆,随即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他是第一次带兵,但亦明白在军中吹奏如此哀凄的笛声,无疑会影响军心!一路寻着那悠扬欲断人肠的笛声,卫琴在距离营帐约百米开外的一处土坡旁见到了那吹笛之人,是个少年,很是面生,竟是没有见过的,想来应该是下等兵役之类。
“将军!”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吹笛的少年慌忙站起身,单膝下跪行礼。
“这是什么曲子?”卫琴抬手让他起身,淡问。
“离歌。”那少年有些拘谨地站在卫琴身旁,低头道。
“离歌……”卫琴微微有些闪神,“是有思念的人么?”
“嗯。”那少年有些含糊地轻应,似是有些害羞。
“是怎样的人?”看着他羞涩的模样,卫琴不自觉地又道。
“老家村里的一个姑娘,有些胖,还挺笨,呵呵……”那少年说着,没了拘谨,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里带着甜,“我要出征的时候,她哭得丑极了,非要我答应她回去就娶她……呵……”
卫琴心里微微一恸,想起了那个曾是胖胖的女孩,那个总是带着七分慵懒,三分狡黠的女孩,“你答应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嗯,看她哭得那么丑,真是没有办法……”少年笑容微微淡了些,“只是……能不能回去,也不是我说了就算的,真是有些担心那个傻姑娘,如果我回不去了……她怎么办……”
“以后不要在军中吹笛了,影响军心。”没有再与他继续那个话题,卫琴道。
“是,将军。”少年忙低头应道,“是属下疏忽了。”
“回营去休息吧,明日有场硬仗,想要活着回去,就要做好赢的准备。”卫琴开口,颇有些将军的威严。
“是。”那少年眼睛微微一亮,有些开心地大声应道,随后便转身依命先行离开。
望着他有些轻快的背影渐渐消逝在雾气之中,卫琴抿了抿唇,竟是隐隐有些嫉妒。那少年期盼着打胜战,期盼着凯旋,期盼着早日回去见到许下婚约的女孩,只是他呢?他是为了什么才来这战场的?
他的那个胖丫头……会期盼着他回去吗?
“报!”前方突然有人大声疾呼。
“近前来讲。”张了张口,卫琴道。似是仍是有些不习惯如此命令的口吻。
“是。”那人走近了些,低头着,隔着朦胧的雾气,看不清他的脸。
“何事?”卫琴问道。
“齐国趁夜来袭,烧毁我军粮草,前方士兵因连日行军征战皆疲累不堪,难以应战……”那人急急地道。
闻言,卫琴微微皱眉,趁夜来袭?
正在怔忡间,那跪在地上的人影突然翻身一跃而起,挥着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扑向了卫琴。
杀手?!
卫琴后退一步,迅速拔剑出鞘,电光火石之间,温热的血扑溅了卫琴一脸。狠狠抽回刺入那人腹中的剑,那道人影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卫琴甚至还未来得及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便已感觉自己被数十名隐藏于雾气中的杀手围住了。
杀手么?挥剑避开来人的攻击,卫琴冷冷扬唇。
那一日,夫椒山下,他也是这样偷袭范蠡,致使其伤重堕崖的吧……
香宝懒懒的模样在他眼前轻轻晃过,卫琴提剑便刺向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