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饭后,管家张罗着,在客厅落地窗前摆了棋盘、茶盘。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只是细雨仍在滴落,空中浓云片片,不见夜间繁星。
管家知道池珺午后不能喝茶,便另调其他饮品给他。还与钟奕玩笑,说:“小少爷成年前,来了这儿,老爷子都让他喝牛奶,想让小少爷再长高点。”而那时候,池珺会装模作样地抗议、叹气,说自己已经一米八几,还要再长多少。
最后还是乖乖捧着杯子,一点点喝完。
可惜池珺来的始终不多,后来高考、去京市,那几年,更是只会在过年几天在这边。一年年前,清点库房,见家里还屯着许多奶粉,并其他给青少年准备的营养品,管家恍然,发觉:小少爷其实已经长大了。
再后来,家里大扫除,管家看着库存犯难。再不解决,就要过期。可小少爷人在千里之外,小小姐更是“事忙”、“没时间”。
他不愿拿这种微末小事麻烦老爷子。于是思虑片刻,招人过来,让把这些库存发给在老宅工作的佣人,当做补贴。都是好牌子,不至于浪费。
考虑很得当,偏偏老爷子退休后,就总时不时在屋里屋外遛弯。明明特地避开以往散步时间,还是被撞见。
当时,管家镇定地解释一番,面不改色。
老爷子看着一箱一箱东西,叹口气,不说话,慢慢离开。
……这种事,就没必要让小少爷知道了。
当下,钟奕弯弯唇,想象池珺捧着奶杯、唇角沾了一圈白胡子的样子。
这时候亲他,大约会觉得很甜,带着奶味。
管家又问:“钟先生,你习惯喝什么?”
池珺在一边c-h-a话:“他要蜂蜜水。有柠檬吗?有的话加一片进去。”
管家:“这个,得去厨房看看。”有点意料之外。原本已经做好钟奕要酒的心理准备,甚至在心里盘点了下先前过年过节,旁人送来的名贵礼品酒。
池珺侧头,手上拈着棋子,笑道:“钟先生喜欢喝甜的。”
先前带钟奕来,很少有这样休闲的时光。从前来去匆匆,若是下午,会惦记着公司的事,和老爷子一起读读书、听听戏,晚上离开。若来得晚,则一顿晚饭,之后老爷子就要休息。等第二天清晨,池珺倒能陪着喝茶,不用考虑太多。
池珺心思收回,想:至少说明,爷爷这段时间,j-i,ng神的确不错。
管家看看池珺,再看钟奕。
最后笑道:“这样很好。我听说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上班时总爱喝咖啡。太伤胃。还是钟先生这样好,健康些。”
钟奕微微颔首,见管家离开,说是去准备。
一时之间,这块僻静角落,只剩池家祖孙二人,再加钟奕。
池家祖孙下棋。钟奕只是略懂规则,能看出棋盘上的走势,却说不上j-i,ng通。这样看了片刻,很快分辨不出那两人一步步落子时有何考量。
不知不觉间,他的视线从棋上挪开。可眼下场景,在池容眼皮子底下,若直直看池珺,难免会让老爷子觉得奇怪……原本池容就在留意他。
钟奕克制地转过视线,看向窗外。
屋内灯光很暖,是昏黄色泽。恰似晨时第一缕温柔的、金色的日光。
照在屋内祖孙身上,也照亮窗外那一株芭蕉。
芭蕉上滚着珠珠雨滴。雨滴多了,在翠绿欲滴的叶面上积起一个水洼。再多些,巨大的叶片倾斜、水珠滚下。
大约是留意到钟奕的视线,池容笑道:“小珺,还记得这棵树吗?”
池珺抬头,顺着老爷子的视线去看窗外。
他轻轻“啊”了声,“小时候……”
钟奕很熟悉他此刻的神情。
带着点回忆,还有点惆怅。
再听池珺后面的话。如钟奕所想,仍是与池夫人周秀君有关的往事。
池珺转头看钟奕,对他解释:“芭蕉其实不太适合在海城这边种,一般要再南一些,在热带。我奶奶出嫁前,家里院子就种着芭蕉。我之前听她讲,小时候和兄弟姐妹一起摘果,觉得很向往,想要在这里也种一株。那时其他人还笑我。”
这里的“其他人”,是指当时偶尔还会抱着池珺,问他认了多少字、背了多少诗的池北杨。听了儿子的“异想天开”,他大笑着摇头,戳戳池珺额头,对父母说:“爸,妈,你们也别老是惯着他。”
丛兰则斜他一眼,说:“怎么就算惯着了?”
是对对对方出轨心知肚明,但也勉强在长辈面前维持着表面和谐的夫妻。
想到这些,池容的眼神慢慢温和。
他注视着孙子,也注视着孙子的“朋友”。
池珺微微笑了下:“当时啊,我很不懂事。愿望不被满足,就缠着奶奶,说了好久。终于有天,她点了头。”嗯,小小年纪,就很知道这边家里到底谁做主。
钟奕静静看着他。
池珺:“可在这里种,真的很不容易。当时应该是找了专门的园艺师傅,把整个院子做了重新规划,引水、换土。芭蕉要在排水好、土壤疏松透气的地方才能长活。总之,折腾好久。其实等到最后栽好,我已经有点没兴趣了。”
池容摇头,笑骂:“没兴趣了,你还折腾。”
池珺也跟着笑,说:“但毕竟很期待啊。想着结了果子,找猴子他们一起来。结果到最后,还没挂果,我奶奶的病……就不太好。”
他停了停,继续道:“爷爷,这棵树是哪年开始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