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桓一路向下,一个一个,从第一名看到最后,都没有找到那个名字。这很可笑,他既然连那个名字本身都记不起,又怎么奢望会在这个长长的名单中找到他的踪迹。
心慌。卫桓沉默地走回去,身边一个又一个向他投去羡慕的眼神。
“扬昇,你有没有那种时候。”卫桓试着向自己的挚友解释这些天的情绪异常,“就是你会觉得每天发生的事都好像经历过,但是好像又缺了点什么。”
扬昇摇头,“好像没有,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一会儿就是实战赛最后一场了,你可要坚持下来啊。”
竞技场上传来声响,卫桓听见了自己的考生号,于是对扬昇笑了笑,“放心,没有不舒服,我就是……”
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好像缺了一块。
站在入场口的卫桓听见观众的欢呼声,听见主持人的热场,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深呼吸,静下心来比完最后一场。可心里的慌乱感来得愈发剧烈。
他一步一步,从y-in影之中走向那个万众瞩目的竞技场中心,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己等待已久的对手。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其他的画面。
同样人山人海的观众席,同样空旷的竞技场。
那个从y-in影中走入阳光下的黑衣少年,生了一对漂亮的琥珀色瞳孔,额角的火焰妖纹鲜红如血。
他闭上眼,再一次睁开,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友善地朝自己微笑,说着请多指教这样的客套话,还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不是的,那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很凶,不爱说话,戾气很重。
对,他赢了这场比赛。
不止是这场比赛。
心脏终于开始了密集的疼痛,他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对手”,眼眶忽然就红了。酸涩的情绪从眼角流入心口,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感受得到。
他望了一圈,看着那些欢呼着的人群,看见为自己加油的扬昇和苏不豫,也看见了默默站在角落的父母。
已经足够美好了。
你要知足。
视线最终回到自己的对手身上,看着他脸上的笑。
卫桓的心脏最终还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击打,仿佛有人知道他不甘心,企图让他接受,可这颗心就是不愿妥协,再一次又一次的钝痛中,它仍旧真实地跳动着。
“比赛正式——”
站在竞技场中心的卫桓忽然间开口。
“错了。”
哪怕这颗饱受重挫的心脏此刻必须苟延残喘地跳动,它也要告诉所有人。
这里就是缺了一块。
它是不完整的。
“都是假的。”
卫桓扯下腕间的考生条,手指一松,那张印有自己姓名和考生号的纸条迎风飞远。
“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转身的同时,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并肩站着,温柔地看着自己。
“去比赛吧,比完我们就回家了。”父亲笑着说,“你妈妈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到时候把扬昇啊不豫都叫来,我们一起吃。”
母亲向他伸出双手,展开一个怀抱,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桓桓,你要走了吗?”
卫桓红着眼,咬住自己的后槽牙,他听得见内心挣扎的声音。
“你要离开妈妈了吗?”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掉出来,卫桓伸手擦掉,一抬头看见扬铮也走到了父亲的身边,他仍旧一副严师姿态,语气郑重,“现在放弃,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我知道。
如果我现在离开,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父母双双战死,我的恩师为我粉身碎骨,我的朋友为了我献祭,为我挣扎七年。
而我自己,也将背负着洗刷不净的污名死去。
天地间再也没有九凤。
“我真的,很想你们。”
卫桓抬起头,流着泪,朝所有人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
“但这场梦该醒了。”
周遭的一切扭曲起来,所有色彩统统融化,最终化作一片沉不见底的黑暗。卫桓孤独地下坠,不断地下坠,从极度的温暖跌入深渊,感受着刺骨的死一样的静默。
一切都结束了,他很清楚。
忽然间,以为早已失去一切感官的自己感到手腕一紧。恍惚中,他看见莹莹光芒,一点一点穿过黑暗的缝隙,那些金色的弧线滑过视野,流星般回到他的身边,编织出一个繁复瑰丽的光网,将下坠的他牢牢接住。
卫桓站起来,站在这片光芒的中心。他低下头,茫然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