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还说,“臣好得很,还等皇上封臣个王侯爵位,当时候臣的儿子问起来,也有话说不是……”
他说的仍是当年的话,一味给皇帝逗趣,扯得伤口又崩开了些,虽龇牙咧嘴,还是故作欢快模样。
皇帝就流下泪来。
李显达慌了,他起不得身,忙说,“您别……”赶紧屏退左右,只留下皇帝和自己两个人,才又柔声说,“您别哭啊,不是赢了吗,再说脱目罕那,被我一枪扎进去,回去三天就死了。”
皇帝被他说得,原本愁苦的面容,破颜一笑。
李显达又说,“臣把他们的营地寨子,粮食草料,全都烧得一干二净,把他们往北赶了几千里,一百年都别再回来了。”
皇帝愣住了。
原来书里说北项四十年不敢再来进犯,是这么做到的。
可如果谢靖知道了,未免会觉得此举不够仁德,李显达又太过心狠手辣。
毕竟这时候把那些人往北边赶,天气越来越冷,几乎是没有活路的。
李显达从他的表情里,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不屑一顾地撇撇嘴,
“皇上,那些人,和牲畜也差不了多少,得狠命打,打得疼了才会服你。”
这个……皇帝还是不敢苟同的,正想说什么,李显达又说,
“他谢九升,成天讲究那些华而不实的大道理。若他真是算无遗策,如何算不到您的心呢?”
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可也收不回去。
皇帝又哭起来,之前只是无声落泪,这回一开始是小声呜咽,后面就变成难以抑制的号泣,李显达劝了两句没法,只得把皇帝拉到自己床沿坐着。
“哭吧,哭吧,别人也不让您这么哭,是不?”李显达替皇帝揉揉后背,让他别背过气去,“放心,出了这个门,今天的事,谁都不知道。”
谢靖骑着马,也到了句邑侯府门口,远远看见皇帝的仪仗车马,沉吟片刻,便调转头去。
大胜还朝,lùn_gōng行赏。
第一个自然是李显达,他往廷前走了几步,就有些喘,额上渗出汗珠,可见还没全好。
兴高采烈受封了宣威将军,又得了世袭罔替的武威侯,心想皇帝真是知情知趣,以后不怕没有东西跟自己儿子夸口了。
兵部罗维敏,加封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入内阁。周斟听着咂咂嘴,心想,“太子在哪儿呢。”
六部其余人,各有加官及封赏,张洮何烨,加了太师太傅,谢靖此次,未能入阁,便有人揣测,传说谢靖得罪了卢公公,失了圣心,恐怕是真的。
朝中上下,凡是为对北项之战做了工作的,全都得到了奖赏,一时间人人喜笑颜开,人人都念着皇帝和李显达的好处。
便是当日说要治李显达“贻误战机”的沈仲忆,也跑到他面前,诚心诚意地道歉和道贺。
李显达浑不在意,只说下回科长咱们一起喝酒,心里却想,老子的韬略谋断,岂是你一个小小言官可以揣测的。不过沈仲忆这人,还算坦荡,叫他不介意和他喝一场。
一时间,宣威将军李显达成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手握军功,圣眷正隆,在京城的权势排行榜上,上升势头十分迅猛。
这就叫卢公公非常不开心。
不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去摸这个老虎屁股,实在是情势逼人,不得不警觉起来。
李显达这人,才好了些,就忍不住肚子里的酒虫勾他,又怪谢靖上门看他时不带酒,就拉着最近传说“失了圣心”的谢大人,上了太白邀月楼。
在二楼雅座,望京华飘雪,喝一口温着的三月春,实在是妙不可言。
谢靖却没李显达这么好兴致。
打仗的事儿一了结,工作重心就转向了,比方说何烨,就得忙着想法子怎么多种地,多养蚕,多收税,多挣钱,张洮要考虑下一年度地方官京察工作如何开展,胡成定准备亲自赴福建看看闽东铸造所,周斟……
对了,周斟还是比较闲的。
这年春天在潘彬手上,刚举行完一次会试,再开考要到三年后。皇后才挂了一年,于情于理都不能马上对皇帝催婚。
不如等到明年春天,派人去考察一下南京国子监的办学情况好了,周尚书对着礼部院里牡丹的枯枝,这样想着。
至于谢靖,要c,ao心的事很多,本来刑部管的事儿就多,有十三个清吏司,是六部里司局级单位最多的衙门,现在打完仗了,各府各道的驻军,都有些眼睛朝上,不把地方官放在眼里。
于是屡屡发生摩擦,他常常和罗维敏加班加点,乃至彻夜交谈,就想找到合适解决的办法,让两方都不要有情绪,便于以后开展工作。
可是罗维敏新近入了阁,有时候内阁开开小会,或者集体去皇帝面前汇报,谢靖就得等着,虽然大家都知道,谢大人半只脚已经在内阁里了,可他一日不入阁,就不能算。
李显达问他,可是卢省那个阉贼误事?
谢靖摇摇头。
他和皇帝的事,就算是跟李显达,也说不清楚。
这次没能入阁,皇帝私下并没有做出说明,就是张洮何烨也不知所以然,只有在家病休的徐程,托人转告谢靖,叫他心里不要不痛快,还是迟早的事。
不过有些热爱观摩风向的人,已经嗅到了这里传出的信息,虽说对原因的揣测,有点无稽,可他谢靖“失了圣心”,却是千真万确了。
皇帝能容下卢省胡作非为,容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