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说这些不合适。”杨剪忽然开口。
哇!李白心跳得怦怦的,像吃了兴奋剂,终于回魂了?这种铁青的眉宇,这种厌倦并拒绝一切的神情,和今天凌晨的才是同一个人呀。
“姐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杨遇秋怎么又来凑热闹了,“咱们下去慢慢说好吗?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哈哈,后悔!”李白笑得停也停不下来。
杨剪终于向他走近,却还是冷冰冰的:“听她的话。”
“听她的话?她是我什么人?”李白厉声道,“我要你求我!”
“……”隔了两步,杨剪驻步,定定望着他,“我求你。”
李白愣了神,肩膀都缩了缩,他不允许自己这样,他必须说下去!“哦,你求我,你原来也会求我,求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我求你的时候你怎么做的?”他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声音比方才低上一点,好像那样,就会暴露他的退缩,他早就把他的全是退意的心脏扯出来过,用两只手捧着,给杨剪看上面的洞,可是杨剪好像已经不想再看了,刚刚他话音一落,还叫了声他的名字,是要他适可而止么,那他就给所有人都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错,又能不能停,“我今天站在这儿,就是要让大家都看清楚,你们姐弟俩跟我是一样的,我们是一种人!我们谁也不比谁清高!”
这话说完,杨遇秋已经不再执着于把他拉走,躲到角落背对着众席位蹲着去了。仔细看,是在抽泣。你终于知道害羞了?可我已经不会了,李白想,转身正对台下,脸上已不见泪痕,也没了刚刚癫狂般的笑。他微微弯着眉眼,一字一句地说:“大家应该已经听出来了,我是他们弟弟,只不过是抱养的,我本来是孤儿。所以我姓李。杨遇秋,我的姐姐,本来叫杨萍,还有你们今天的新郎官,一直叫杨剪,十五年前从家乡的村子逃到了北京,当时我只有五岁吧,杨剪八岁,杨遇秋十三岁?然后就断了联系。”
“我在村子里过得很苦,杨头风,我们仨的爸爸,变成我一个人的。他是个剃头匠,是个疯子,他说他爱我,说我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可他的爱却使我疼,我手上、身上,被剪子划得全是口子呢,还有笤帚、木板、编篾子的竹条,它们打出的伤我都能辨认!打完我,他就边喝酒边哭,说对不起,说他就剩我了,然后喝完这一瓶,把我关进柴房里再打一顿。我敢问为什么,那就第三顿。可我猜哥哥姐姐也过得很苦,他们这么小就跑到北京,孤苦无依的,吃什么用什么?住在哪儿?”
他侧目望向杨剪,坦然地耸耸肩膀,“你看,我们都是可怜的孩子。”
“……”
“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要让我痛苦,你已经达到目的了,”杨剪拉住他的手腕,头也低着,声音也低着,“放过我吧。”
“为什么?”李白疑惑道,热切地用另一只手反握住他,“哥,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一点也不想让你痛苦。相反,当我来到北京,看到你过得很好,还那么有才上了北大,我可开心了。反倒是你,每次都让我难过。”
他感受到腕上的力气,杨剪抓他简直像再抓一块水上浮木,太好了,杨剪终于不笑了。杨剪也终于不止是蹙眉。李白心满意足,又转身对着宾客继续陈述:“你们猜,最开始那几年,我姐姐和我哥哥,是怎么过得那么好的?他们哪儿来的钱?你们都不知道吧,恐怕我哥哥也不知道。”
“是姐姐打工供我上的学!好了吗,我自己说了,你满意了?”
“不对,不对,一说到姐姐你就犯傻了,不要这样,真的,”李白垂下眼睫,款款望着杨剪锃亮的鞋尖,“我知道,姐姐在你心里肯定特别圣洁特别无私,可是哥,她确实没有打工赚钱,她为了你,做出了更大的牺牲。如果说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爱你,那就是她了。”
哐当一声,杨遇秋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