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策论,魏平安记得很清楚,题目叫做《止战论》。
曾经的小太子,是个表面顽劣随意,内心聪颖倔强的人。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渐渐失去了,或者说再也不曾展露过他的惊艳才华呢?
是从五年前谢皇后薨逝,先帝亲征大理开始吗?还是更早?
魏平安轻轻叹口气,随即又心情复杂地想着,原先那个倔强聪颖的小太子,外柔内刚的小太子,终于还是回来了。
顾禾瘫了一会儿,又诈尸般弹了起来:“走,去三清殿。”
魏平安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命人去准备御辇。
顾禾坐在御辇上摇摇晃晃,夏夜的风拂面而过,差点在御辇上睡着了。
然后被女人尖锐的声音吓醒:“呸!下贱的狐媚坯子,等死的病捞玩意儿,也配要冰块?”
魏平安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顾禾连忙制止了他。
御辇停了下来,侍从们都安静如j-i,风中只听见那女人的骂声。
终于,另一个声音轻声道:“说够了吗?”
顾禾眉头一跳——那声音是叶婉儿。
叶婉儿声音温柔:“既然说够了,那就该我了。”
那女人冷笑道:“就凭你——唉唉唉唉啊啊啊啊啊啊!”
魏平安听得那女人尖锐的叫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一向不打女人,三种女人除外。”叶婉儿慢条斯理,“一,用心恶毒的女人;二,满口谩骂的女人;三,无理取闹的女人。很可惜,这三条你都占了。说吧,你准备怎么办?”
女人声音发颤:“什、什么怎么办?”
叶婉儿耐心解释:“你是想我毁了你的脸呢,还是折了你的手?或者弄哑你的嗓子?——哎,别怕啊,慢慢选。”
“我错了、我错了!”女人哭了起来:“夫人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叶婉儿恩了一声:“错哪了?”
“错、错在,我狗眼看人低,对夫人口出恶言!”
叶婉儿悠闲道:“还有呢?”
“还有,克扣夫人的冰块!”
叶婉儿不置可否:“还有呢?”
“还有?”女人惊慌失措,“我、我想不出来了……”
叶婉儿啧了一声:“还有,在陛下面前妄言妄语,有辱圣听,”他语气带着笑,“陛下,你说是不是?”
“……”顾禾咳了一声,“原来你早就发现朕来了。”
他走下御辇,顺着声音走去,果然看到叶婉儿和那个宫女。叶婉儿大大咧咧坐在石凳上,而那女人委顿在地,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在看到顾禾之后瞬间一片惨白。
顾禾身边那些侍从表情也正常不到哪去,都是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都说潇湘夫人是个狠角色,如今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这哪里只是狠角色,这根本就是欺男霸女的土匪吧!
陛下你为什么还笑啊!陛下你醒一醒啊!这个女人很凶残啊!
然而他们小陛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蹦跶着就凑上去了:“婉儿!”
叶婉儿蹙着眉打量他:“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顾禾只是笑。
婉儿于是啧了一声:“陛下啊,没我你可怎么办?”说着动作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走进三清殿里。
三清殿中空旷而清凉,灰尘也已经被打扫干净,月光照在台阶上,泛着柔和的光。
叶婉儿拉着顾禾在榻上坐了下来,仔细端详着他,半晌才轻声问道:“因为我的事,你压力很大吧?顾禾?”
顾禾笑笑:“其实……也与你无关。我毕竟不是木偶,不可能事事都顺着他们,没有你,也会有别的事……你不要担心。”
叶婉儿把头靠在床帐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顾禾心里一突:“因为很喜欢和你相处的感觉。”
叶婉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而顾禾闭了闭眼睛:“你很好,婉儿,……你值得更好的。”
顾禾感觉到脸上传来温凉的触感,愕然睁开眼,看到叶婉儿伸手摩挲着他的脸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他一时愣住了,叶婉儿看见他的眼神,很快收回手,转身靠着床沿坐在地上,背对着他:“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顾禾有些慌张地哦了一声,解开外袍躺下,又闷闷地道:“我睡不着。”
叶婉儿好像是笑了下,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只竹笛,在手里抛了两下:“给你吹首曲子?”
顾禾枕着手臂,望着她的侧脸:“好啊。”
叶婉儿顿了顿,将竹笛横在唇边,声如碎玉流珠,倾泻而出。
顾禾听出来了,那是一首青玉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