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谢留尘风风火火的动作顿止,蓦地转头,目光仓惶望着他。
商离行最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心中暗叹一声,然后摇晃着站起身来。他强撑着施展火燃法阵,将躺倒在地的妖兽尸体尽数焚化成一堆灰白骨灰。遭寒风一吹,飘飘荡荡,转瞬成空。
商离行神色幽幽:“魂归天地,r_ou_身也尽回混沌之中,”又凝眸望他,“这样好了吧?”
谢留尘面无表情道:“你的脸色更白了。”
商离行顿时失笑,苍白俊颜染上几许无奈:“你个没良心的。枉我为你鞍前马后,却连句好话都不说。”
谢留尘却不理他,只是茫茫看着消散于天地间的灰□□粒,过了半晌,又道:“阵眼再次开启是在什么时候?”
商离行身形蹒跚,摇晃着走到方才那片干净土地,缓缓席地坐下:“再过一天一夜,明日此时。”
“嗯。”谢留尘也在一旁坐下,注意到商离行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视线,眉头一皱,又将黑色斗篷迎头兜下,盖住脸庞。魔气萦绕间,只听到商离行轻笑一声,温雅的声音慢悠悠道:“还遮遮掩掩做甚么?这里又没别人。”
谢留尘浑不理会,静了不到半刻,又听商离行念念叨叨:“你坐那么远作甚,还想逃跑不成?”当下好不恼怒,将斗篷一掀,凶巴巴道:“我不遮、也不走,行了吗?啰里啰嗦,迟早被自己念叨死!”说完这句,将身子一转,只顾着看天际乌云,留给商离行一个“话不投机”的后脑勺。
商离行有气无力笑了一下:“你先前怂恿祁欢与你跳下黑洞,是笃定我不会救你,然后你好趁机逃走,是吗?”
谢留尘陡然嗤笑:“哈!倘我那时知道你早已识破我的真身,便不会多此一举,做了这等小人行径,徒惹一身仇恨了。”
商离行知道他定是在耿耿于怀于祁欢对他下手的事,又好言劝道:“那回去后,由我做主,将你与祁欢的误会解开,消释嫌隙,可以吗?”
“回去?回去哪?”谢留尘粗声粗气道:“我不去秋水门!”
商离行目光澄澈,定定望着他:“那你想去哪里?”
谢留尘顿然哑声道:“我……我也不知道……”心中颤颤,念及自己这十年来本是好好待在磊落峰上修行,却一朝莫名失去一切,又被突然带至全然陌生的秋水门,见识了各类形形色色的面孔。而到如今,人事全非,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信任谁了,而且……而且秋水门根本就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其实有些话,我在你来到秋水门之后就想说了。”暗自神伤间,听商离行突然道:“你是个天份很好的孩子,长得好,剑也练得好,应该是以前没受过什么苦,心思也是太过简单,才会平白遭受了这些无妄之灾。然而人生无常,你以后要经历的世事还会有比这重得多的,若一直耿耿于怀,最先被压垮的只会是你自己。”
他一愣,又听商离行续道:“你莫嫌我啰嗦,我也是像你师尊一样在意你,才会不耐其烦跟你讲这么多,你若是听得下去,我自然高兴,若听不下去,那少不得以后吃点苦了。”
谢留尘神思一滞,回头望去,却见商离行坐得端端正正,脸色苍白,目色中带着少见的郑重与诚挚,正一瞬不瞬盯着他。谢留尘一阵恍惚,蓦地又想起玄思真人多年来对他不教不养的行径,哪算什么在意?心中突感恼怒,怒冲冲道:“我做什么事、成了什么人与你何干?你自认为你是劳什子的门主——管了天下人还不够,还要管到我头上来吗?”见商离行微微眯眼,他也不甘示弱回瞪过去:“我不是秋水门的人,也不是云山剑宗的人了,连,连我师父都不管我,你以为你是谁!”
商离行无奈摇头:“真是屡教不改。”随即深深看他一眼,加重语气道:“既然软的不吃,就别怪我用硬的了。”说到这里,突然敛眉肃容,正襟危坐,口中默念咒语。随他咒语策动,平地上莫名刮了一阵冷风。
“你又想对我做甚么?”谢留尘睁大双眼,提高声量,发现自己竟然又被封住周身大窍,全然无法动弹了。他徒然挣扎,但与商离行修为本就悬殊,如何抵抗得了?愤而大骂道:“你有本事跟我单打独斗,少来耍这些吓唬人的小伎俩!”
“你师尊走前将你交给了我,以后你便由我来管教了。”商离行也恼道:“我绝不可能看着你自甘堕落,一错再错!”
谢留尘大叫道:“你没有资格这么对我!”
“我说有便有!”商离行轻抚剧烈起伏的胸口,面颊上冷汗涔涔落下,显是被气得不轻,目光游离着,看着谢留尘:“你想跟我比剑?别忘了,为了那块越天石,你还得有求于我。”见谢留尘兀自吵吵闹闹,又粗喘着气道:“你就先自己冷静一下吧。”
谢留尘对这种受制于人的感受厌恶极了,根本静不下去。犹自骂了半晌,感到那头动静却是渐渐没了。
停下叫骂,抬头看了过去,发觉商离行稳稳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冷汗打s-hi鬓发与前襟。一张平日里俊雅含笑的面容,竟是白里透青,带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灰暗之色。原来他多日来疲于奔命,又为了救护众人,多次开启法阵。如今真气透支,再难维持,却是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