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娄永锐显然不太认同,这和他之前的设想并不相同,他需要知道容意之所以这么处理的原因。
容意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摩挲一下嘴唇,可临到唇边了他想起嘴唇上还有妆,就转而摩挲起了下巴。
“我觉得这个时候的谷春啼,就是不会留劲儿的。”
这句话虽然简单,背后的含义却不简单。在娄永锐的设定中,谷春啼是以近乎神明的姿态降临到谷雨的视线中的,所以撰写剧本的时候,刚出场的谷春啼形态几乎完美。而容意刚才这条表演中,谷春啼的出场依然是完美的,可这种完美被演绎出了一种复杂性,是一种表面上高大全、实则带有一种奋不顾身的浪漫主义情怀的幼稚,一种因为不够强大而迫切渴望成长的、外强中干的焦躁。
其实容意也是在开拍之后,调整了状态使自己真正“成为”谷春啼的那一瞬间,才陡然想到这样一个新的处理方式,也是他觉得更加立体、更加丰富的处理方式,所以娄永锐对他这个临场变动一点准备都没有,听了他的话之后很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但容意一点也不担心娄永锐不接受、不理解,两个人合作多年的默契在这种时候特别管用,娄永锐的助理抱着一大堆贴了五彩标签的剧本啊资料啊笔记本啊平板电脑啊之类的站在旁边,娄永锐随手从那些东西里抽出一个本子,哗啦哗啦翻开到某一页看了看,然后又哗啦哗啦翻到其它页,很快,他对容意点了点头:“行,你按照你的继续来,我看着。”
从娄永锐喊咔到他暂时同意了容意的方案,中间也就五分钟的时间,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导演和男主角之间就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曲海遥也是没太反应过来的人之一,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种挥之不去的默契的味道。
这种感觉吧……理智上,曲海遥很清楚容意和娄永锐这纯粹是一同发迹起来的战友之间的革命友谊,但理智上是一回事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男朋友和别人秀恩爱又是另一回事儿,更何况曲海遥已经很久没有和容意腻歪在一块儿了(其实也没多久),这冷不防被塞了一嘴儿自己男朋友和别人的狗粮,曲海遥的感觉就好像嘴里被塞的不是狗粮,是一整个被切开了的柠檬一样,酸得他牙都要倒了。
重新开拍之后,容意明显在对角色深层性格的构造上想法更清晰了,表演中那些模棱两可的边角全都被他裁掉,修剪完毕的这个谷春啼显得更加尖锐、锋利、咄咄逼人,如果说上一条中的谷春啼给人的气势像是一堵巨浪,那么这一条中的谷春啼就像是一柄尖刀,直直刺进了谷二太太和燕儿中间。
这谷二太太是谷宅现任的当家太太,在谷春啼的母亲死后,原本是谷老爷小妾的二太太就成了正房。当时的谷春啼刚满十二岁,谷二太太也怀上了身孕,正是得宠的时候,就怂恿谷老爷将年幼的谷春啼送出去念书。那时候世道正乱,谷二太太想着等到自己的儿子落了地,若是谷春啼再死在了外面,谷家上上下下就没人再跟她和她的孩子争了。
可惜谷春啼在外面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小小年纪就考取了功名,后来又得了机会出国留洋了,让谷老爷提起这个儿子来仍是颇为满意。好在就算谷春啼在外面再风生水起,都毕竟已经远离了故土漂泊在外了,现在谷老爷病得起不来床,谷二太太和她的一双儿女在谷家也站稳了脚跟,谷二太太本来已经毫不担心。
谁知谷春啼却在此时回来了,还带回来整整一箱亮闪闪、沉甸甸的黄金,在这乱世之中,能有如此数量的黄金已是不易,更别提带着它在外行走,还能把它安全地运回家中。再加上谷春啼早已断了辫子,留了新式短发,身上只着洋装、不穿旧裳,谷家上上下下无人能摸得清他的金子是从哪儿来的,他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弄来这些金子,谷二太太是既眼馋又畏惧,现在看到谷春啼横在自己面前,多年里怂恿谷老爷苛待谷春啼的旧事如走马灯般在她脑子里打滚,让她只能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立在原地。
“这位新太太进门子也没多久吧?何故惹了二太太,要遭这一顿罪呢?二太太能说给我听听么?”
谷春啼声调冷然,还故意将这个“二太太”说了两遍,咬字也咬得极重,生怕众人不知道二太太是个填房。二太太心中大怒,却也不敢当众发作大少爷,只能拧着帕子道:“刚进门子的姨娘,许多于规矩上不对的,我这个做正房的自当好好管教管教,没得让人说我们府上家风不正了。”
“倒是大少爷……”二太太一扭身子,y-in阳怪气道,“大少爷常年离家在外,许是家里的很多规矩也不懂了吧?大少爷的规矩自当有老爷教,这姨娘的规矩就由我来教了。内宅妇人的事,别污了大少爷的眼才好呢。”
这一通指桑骂槐当然是为了讽谷春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谷春啼听了冷冷一笑:“别的规矩我不敢说,有一样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话音未落,谷二太太耳边忽而一阵疾风,随后脸上就硬生生挨了一声极脆的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得力道正好,虽然不重,动静却极大,不光立在中庭的人都听见了,连长廊里来来回回走动的人也都听见了。谷二太太一时间愣了,反应过来之后当即捂着半边脸要大声哭叫,却让谷春啼一声冷哼噤住了声。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