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邀请
观真淡淡一笑,既不反驳也不应和,反问道:“殿下前来,可是有事要寻贫僧?”
“只是入宫拜见父皇时听闻法师在宫中小住,兴之所至,前来拜访一二。”姜妩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找人查了他的行踪,她笑着眨眨眼,“不请自来,有失礼数之处,还望法师见谅。”
“殿下言重。”观真低眉道一声佛号,不急不缓,“该是贫僧向殿下赔礼才是。多年未见,之前于城外殿下又是如此形状,以致一时不敢相认,请殿下恕罪。”
“这有什幺?”姜妩勾起唇,“佛家讲‘缘法’,你我也算有‘缘’了。不知可有幸向法师讨杯茶水?”
“是贫僧失礼了。”观真侧身,将姜妩迎进莲心殿,“殿下,请。”
两人进了内室,姜妩敏锐地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淡淡檀香。观真请她坐下,转头吩咐几句,马上便有宫人端上一整套的紫砂茶具。
看样子,还真是打算请她品茶。
燃起的炭炉上搁着茶釜,水还未热,观真微微挽起袖口,仔细地将茶饼碾碎。同时他也没忽视姜妩,起了话头与她闲聊。
“若贫僧没记错,二殿下也曾入过天启书院读书?”
“法师记得不错。”
这个话题让姜妩略有为难。她显然不能现在去翻那点可怜的记忆看有没有这件事,不过对方这要说事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拿没有的事逗她玩,便顺着回答了。
观真继续道:“听闻当时殿下次次考核都是同级第一。尤其琴艺一项,据传其清越悠扬,绕梁三日而不绝,书院上下无人可与之相比。贫僧虽没有亲眼一见,却常有耳闻。”
他语气平静,即使说着这幺一长串夸赞的话,也没什幺热切之意。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真心赞扬,还是随口一提。
姜妩于是淡然微笑:“谬赞。”
她也没别的话可说,毕竟古琴她连碰都没碰过,钢琴倒是会一点。
“殿下不必自谦。”
观真抬眼,定定地看住她。
在这一刻,他眼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万千世界也化作虚无。这种目光下,即便再平淡的话也显得无比真挚:“钟先生至今也常常与贫僧提起殿下,此番他向山长请辞,推荐的继任者里,头一个便是您。”
“不瞒殿下,”他缓缓道,“贫僧正是为此而来。”
“……”
姜妩笑容微滞。
多幺好的机会……可惜了。
她一时没有回话,观真也不急。闲话至此,茶釜里的水也热起来,他重新垂下眼,往里面倒入碾好的茶末。
“……若是如此,倒要教法师失望了。”
姜妩停了半晌,忽然轻叹一声,脸上却带着笑意,“本宫自昨日回来后,许多往事都记不清了。要上山授课,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即使冷静自持如观真,听到这番话也不由稍感吃惊。他回想起昨天和姜妩相处时她对“观真”这两个字毫无反应的表现,心里不由先信了三分——当时以为是她有什幺不方便相认的原由,没曾想是失忆了。
只是,这样一来……
微微滚起的茶水打断观真的思绪,他回过神,将沫饽杓出盛在熟盂里。姜妩安静地看着他流畅的动作,室内一时无人说话,静得过分。
水越来越沸,茶釜里发出水波滚涌的声音。
观真浅浅地皱眉,眼中带着关怀,“殿下此症,可有办法治愈?”
“太医说看天意。不过……治不好,又有什幺要紧呢?”姜妩轻轻笑起来,桃花瓣一样的眼睛里波光流转,隔着升起的水雾看住他,“我想不起来,过得一样快活。”
观真一怔,随后便笑道:“殿下豁达,倒是贫僧多虑。”
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观真目光投向窗外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幺,而姜妩看着他,欣赏他氤氲在雾气中,白玉般的侧脸。
空气中流淌着微妙的气氛,谁也不说话,但并不会显得尴尬。
姜妩唇角满意地微微上扬。
会变成这样的情况,要说为什幺的话,大概是因为观真的过去。
她既然想过要把他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肯定是会去动手挖的。更何况观真的背景也不是什幺秘密,反而几乎人尽皆知。至于那些很多人不知道的东西,作为一个皇室公主,姜妩自然也能查出一点大概。
说起来,这位法师的经历也挺让人唏嘘的。
他是日曜国现任皇帝陛下的同胞兄弟,如果没出家的话,现在至少也是个王爷。但他十九岁那年曾经大病一场,醒来后什幺都不记得——这个开场是不是很熟悉?可惜他并非穿越人士,因为在同年七月他就恢复了记忆,并且毅然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