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除了曾经隐瞒身份怀着目的潜伏,江悔其实并未真正坐下伤害费令雪的事,但他极度偏执的心x_i,ng早已埋下种子,这往往是一个人一生的伤疤,放在他身上,便会让他不自主地做出一些事,给费令雪无法接近、无法原谅他的理由。江悔没能学会爱,他所了解的只有恨,于是越是在意,越是竖满了利刃和尖刺。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懂,明明本该能挽回费令雪的时候,却总偏偏把他推得更远,譬如只是想守在费令雪身边久一点,却要以近乎软禁和威胁的方式捆绑住彼此,而若他说出心底那句舍不得,费令雪本就不会走。又譬如,只是想尽办法把被暗害的曲楼兰救回来,无措茫然的一刻,却要作出蓄意玩弄他人x_i,ng命的姿态,在心上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鸿沟。
冤有头债有主,费令雪和曲楼兰的仇人也只是从前的白达旦王,对江悔没什么恨可言,中间所隔国仇家恨,随着大势必定渐渐淡去。
无尽的克鲁伦河上,曾经白达旦部和温撒部的血腥和与战火已经毫无痕迹,人生长恨,待打完了仗,大江南北生息休养,江悔大抵也能学会怎样呵护一株温情的枝芽,怎样弥补从前给自己和他人的遗憾。
“林将军有何疑虑,但请讲无妨。”萧桓道。
主帐内,林斯鸿靠在宽大椅背上,一手手肘搁在桌案边沿,五指无声点了点:“七殿下为人处事,我都看在眼里,不论先帝时候还是如今,这世上没有一人与七殿下一样。”
“兴许身世所致,即便追溯到前朝,也不会有与我一样的人了。”萧桓不急不缓道。
林斯鸿闻言大笑,又道:“皇家家事,外人不可评判,林某也只是考虑着,姿曜再如何,也是个心x_i,ng极纯之人,这是珍贵之处,也是弱点。世事无常,他会一条道走到黑、走到亮,若前头注定是南墙,殿下打算如何自处,又如何处之?”
“如今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南墙,大约就是王权和王道。”萧桓说,“姿曜若撞上去,我自然也陪他一起,再不济,那墙拆了,撞到我身上便不疼了。”
林斯鸿闻言沉默半晌,似在衡量,道:“恐怕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姿曜对四皇兄信任有加,我也如此。”萧桓道,“人心易变,但有的人一辈子不会变,萧家有幸失而复得四哥,林将军也不必思虑太多。”
林斯鸿点点头,指了指架上舆图:“多年前东征西战的时候,人人都觉得自己会永远热血赤胆,如今花落水流东,再看当年,陛下总对我长叹,留下来的,要么面目全非,要么一如当初。”
萧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凝了凝,那是金陵,仿佛一直指到重重宫苑深处,世上最高不可及的位置,从前到现在,从未变过的正是林斯鸿,而面目全非的,是永光帝和所有人。
“世事变迁,姿曜却是世事之外的部分。”萧桓道,“就如南纾夫人之于将军,将军之于燕国和昭武军。”
“好好待他。”许久未曾听到过“南纾夫人”四个字,林斯鸿看了眼案上铜虎符,最终道,“他也会好好待你的。”
林熠回来,见他们站在宽大几案旁,同时看向自己,脚步险些顺了,哭笑不得道:“在聊什么呢?”
“轻甲制式该改了,费令雪这几日应当已琢磨得七七八八。”萧桓说。
“新箭簇也做出来一批,的确威力不凡,下回上战场,你该带一把弓。”林斯鸿对林熠道。
林熠听得一头雾水,点点头,拉着两人去军器营找费令雪一起吃饭。
“苏勒把封石城的人带回去审,这几天便把原籍在关内的人连带着口供送过来。”林熠一件件交代。
“口供留下,人就算了。”林斯鸿直截了当,“一个不落,全都得流放。”
林熠无可反驳,哭笑不得道:“这么说也没错,您看着办就行,或者交给赵监军,省得老人家闲坏了折腾别的。”
“时间差不多了。”一顿饭的功夫,几人一起敲定许多事,林熠最后饮了小杯便推开酒盏,“下回再见,兴许不必这么匆忙。”
林熠和萧桓一同动身,轻装简从,费令雪和林斯鸿送他们离营,骏马冲出去极远,长坡碧草,林熠回头看了一眼。
“舍不得?”萧桓轻声问。
“平时见不着倒也还好。”远处天际已望不见人影,林熠狠狠心回头一夹马腹,“我最不喜欢的是告别。”
然则总要面对,林熠在奉州城外同萧桓道别,萧桓转道一路往南,而林熠沿途召集分驻各州府的昭武军直接往金陵去。
目送萧桓离开一段,林熠心里忽动,策马冲出去追,萧桓听到动静勒缰减了速度,回头看,林熠已追至,收缰时马儿高高扬蹄转圜半圈,林熠回身经过萧桓马侧时微一倾身,请勾住萧桓肩头吻过去。
战马在原地静静踏了踏蹄,几乎静止的一刻,萧桓搂住林熠的腰复又松开,林熠笑着看他:“待此间事了,咱们回丹霄宫成婚,如何?”
萧桓望着他,目光极其温柔,从怀中取出一枚戒环,黄铜所造,形朴隽永,戴在林熠手上,好看得紧。
“等我回来。”萧桓亲了亲他套上铜戒的手。
第116章 回城
重回金陵城外, 林熠身边仅有十数亲卫。高大城门内外依旧车水马龙,但比起数月之前,已然萧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