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零落,不一会儿竟一点都听不见了。
谢清漩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借着帐外摇曳的烛火望去,颇有几分诡异。
纪淩心下发凉,不由地抽开了身子,披上袍子冲到门外。
院子里,黑漆漆的树影随风舞动,水珠沙沙而坠,但头顶那片深不可测的夜空却滴雨不见,这天竟在子时前晴了!
紧了紧金丝鹤纹大氅,纪淩不耐烦地向身后看去,小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谢清漩赶了上来。
到底是下了大半夜的雨,此刻虽是雨止风歇,地上却还残留着一汪汪的积水。
橘红的灯笼本就暗淡,映在这水洼间更是忽忽悠悠,飘摇不定,再衬上四围黑黢黢的树影,倒真像个鬼园。
三人又往前赶,才走了几步,忽地狂风大作,周遭一片枝折叶落的声响。
纪淩的大氅兜了风,裹住面门,眼前就是一黑。
他本不胆小,但这风起得委实妖异,不禁也变了脸色,急急地去扯大氅,挣得猛了,绷断了系带,只觉肩头一轻,那厚实的大氅竟生生被风卷了开去。
纪淩睁眼望去,五步开外,小厮蜷了身子缩在一块假山石后,浑身发抖,手中的灯笼早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再看谢清漩静立于漫天落叶之间,衣袂当风,长发飘飘,暴风围里中的他神色恰然,恍若身在云端,好像他本就是那呼风唤雨之人,这一番风云变幻,便出自他纤长的指端。
纪淩盯住谢清漩的手,才发现他半拢在袖子里的右手急速地掐算着什么,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忽地谢清漩十指一翻,喊了一声“宝儿”。伏在地上的小厮应声而起,定定望着谢清漩。
谢清漩伸出手来,按住小厮的额头,柔声说道:“子时将至,这园子不是你待的地方,你且退出去,记得将园门镇上。”
小厮听了,得令一般,转身就走,看都不看纪淩一眼。
说来也奇,眼瞅着小厮出了园子,掩上月洞门,那泼天的狂风霎时止住,只留满地残叶,兀自旋转不迭。
纪淩不禁“咦”了一声。
谢清漩微微一笑:“王爷引我过去吧!”说着伸出右手,暗夜里看不真切,明明是灰蒙蒙-片,纪淩却觉得那手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他捉住谢清漩的手腕,正扣在脉门上,那脉搏细弱均匀。
纪淩不由记起了胡大夫的话,胡大夫说过谢清漩的脉中有股子y-in气,当时纪淩不以为意,这会儿他却将信将疑起来。
只是到了这一步,已是退无可退,更何况纪淩压根儿也不想退,他倒要看看这个谢清漩能弄出些什么古怪。
未到紫藤树前,扑面便是一阵异香。
这树藤花生来古怪,寻常的紫藤淡淡无味,可它却有股子奇香,比寻常的香花还胜几分,今夜这香格外的沁人,似有花蜜汩汩地自花蕊间淌出一般。
纪淩凝神看去,紫藤树下立着一道淡白的人影,像是个长发披拂的女子。
此时y-in云遮天,虽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四下里也是暗沉沉的,这女子似黑夜里擎出的一枝白莲,袅然独立,娇媚中透出几分y-in森。
那女子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侧过身来,对着纪淩嫣然一笑,竟是小汐。
仔细一看原来她正在几案上铺排法器,案上两支白烛照亮了她的身影,今夜她放下一头秀发,换了白衣,稚气尽褪,倒显出另一股风情。
“王爷,哥,子时快到了。”小汐说着走上前来,从纪淩手中接过谢清漩的胳膊。
谢清漩颔首,朝纪淩那边侧了侧头。
“清漩这就要作法,小汐会陪着我。王爷请站在我左侧,不要走出我一臂之外。”
三人走到几案前,一字排开。
小汐将一根银簪交到他右手,又扶着他去摸桌上的一个碧瓷碗,那碗中盛着清水,映着碗壁,放出幽幽的青光。
谢清漩持着银簪喃喃念了几句,忽地手起簪落,在碗沿敲出-声轻响,说也奇怪,这一击之下,小小的碗盏间竟起了惊涛骇浪。
水波一圈一圈围着碗心激荡,越激越高,越激越猛,只听谢清漩轻啸一声,那水柱如一条银色的蛟龙蓦地腾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谢清漩双掌翻飞,持于前胸,那水柱正撞在他的掌间,化为一片晶莹的水雾。
小汐见此情景,点燃了一叠黄纸,素手一扬,悉数向空中抛去。
谢清漩双拳一握,忽地振臂一喝,那漫天火舞的黄纸忽地变作了星星点点的焰火,沙沙而落。
就在这火星的盛宴间,谢清漩舞动双手,袖影翩然,朗声诵念法词,纪淩听得一头雾水,只觉他念的非佛非道,闻所未闻。
忽地谢清漩一声清啸,指尖似有风出,直扫得案上的烛影摇摇欲熄。
纪淩向他十指望去,不由呆住了,只见他左手中指的绷带架不住指上的风声,翻飞而落,白天还布满青紫、低垂无力的小指此时莹白如玉,伸得笔直,那医无可医的伤竟是好了!
纪淩惊骇之下,人往后退,谢清漩眉头一拧,伸出左手,一把攥住纪淩的衣襟,将他拉回身边。
小汐急呼:“王爷,你忘了我哥的话?不可走出一臂之外。”
经此一乱,谢清漩收了掌间的风声,低眉敛气,飘扬的鬓发垂落颊边,便似入定一般。纪淩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心下惶惶。
小汐见了微微一笑:“王爷莫怕,我哥没事。”
远远传来梆子的轻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