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竹一夜未眠,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张带有生活艰辛的脸庞,可怜,心疼,又有些自责。几十年青灯古佛相伴,将世俗情缘一刀斩断,无非是对横行霸道的母亲做法提出无声抗议,二妹出走,跟家人不相往来,三妹很少回家,逢年过节才难得露面,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全都是因为母亲的强横式家长作风,只是姐妹们做法不一,表面最最懦弱的二妹,却选择了反抗最为强烈的方式,害得第三代都要殃及池鱼。在换药时,赵凤声那一身伤疤,看的雷音竹触目惊心,心想着这是谁家的可怜孩子,后背竟然没有一块完整皮肤,全都是各式各样的伤痕,父母看到不心疼吗?等了解到赵凤声正是自己牵肠挂肚的亲侄子,雷音竹的同情就化作了撕心裂肺,那可是二妹的亲骨肉!自己的亲侄子!俗话说娘想儿,长江长,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目睹赵凤声旧伤添新伤,雷音竹又怎能不辛酸落泪?
天色蒙蒙亮,雷音竹将湿透了的枕巾卷成一团,起身下床,望着屋子正中摆放的净瓶观音雕塑,怔怔出神,并未像往常一样叩拜,而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说不尽的唏嘘感慨。
不知道赵凤声要遭受多少苦难,才能修成正果。
“罢了,三十多年的佛,我也拜够了,福报,阴德,行将就木的老太婆,什么也不要,假如佛祖在天有灵,就将这些统统归到凤声身上吧。”
七月初八,大吉,宜嫁娶,订盟,纳采,祭祀,斋醮。忌出火,入宅,造屋,安门,安葬。
这一天,在白雀庵修行了三十六年的雷家大小姐,褪去了麻衣,散开了长发,丢掉了香炉。
……
……
赵凤声是个睡不了懒觉的家伙,不管睡得多晚,早晨都得跟太阳公公一起起床,洗漱完毕,偷了根庵里的黄瓜解馋,正准备去问问今天早斋有什么好吃的,突然闻到一股阔别已久的香味,赵凤声抽了抽堪比猎狗的鼻子,顺着味道,回头一看,清湖居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窝着两个鸡蛋。
庵里出现鸡蛋,匪夷所思,但令赵凤声在他身后,看着他吃完,默默擦去眼角泪痕。
“够吃吗?我再去给你煮碗。”雷音竹轻声问道。
“够了够了,得给中午的老母鸡留点肚子,再来一碗,可就没那么好的胃口了。”赵凤声嘿嘿笑道。
“来,换药。”雷音竹拿出草药和麻布说道。
“不用了吧?伤口不出血了,换来换去怪费药的,我这人皮糙肉厚,没那么多讲究。”赵凤声推脱道,又吃又住的,还得浪费人家草药,无法报答,自己这张厚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
“药哪有人金贵,听话,山里凉,去躺到床上再脱衣服,小心别感冒了。”雷音竹语气里夹杂着一种慈母才有的溺爱。
赵凤声不敢跟今天处处透着古怪的清湖居士抗衡,乖乖趴到床上。
等到掀开后背衣服,雷音竹再一次被纵横交错的景象所惊骇,手指缓缓抚摸着一个又一个凹凸不平的伤痕,汇集成一把利剑,顺着血肉,刺入心田,眼泪再次控制不住,滚滚滑落。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凉意,赵凤声转过头,看见雷音竹在掩面而哭,纳闷问道:“居……姨,您哭了?”
雷音竹擦干泪痕,含糊说道:“风大,迷了眼。”
赵凤声看向窗外,拇指粗细的小树苗都稳如磐石,大树上的树叶也纹丝不动,哪里有风了?
……
……
白雀庵里波澜不惊,山下却是另一张画面,汤明害怕赵凤声跑掉,布置了大量人手守在进出要道。汤明似乎继承了老丈人隐忍的风格,让手下都藏匿在山林中,仅从外面很难发现,不耽误旅客赶路,也没有打扰到庵里的女人清修。汤明跟已经另寻明主的陆全法待在商务车里,品着红酒,抽着雪茄,比起遭受蚊子轰炸的属下们自然要惬意许多。
“假如那家伙铁了心当缩头乌龟,咱们该怎么办?”陆全法担忧问道,还没过两天,他已经融入到新主子的习惯,很好扮演起了狗腿子的角色。
“拖时间?呵,对咱们有利无害,你忘记治疗伤疤最好的良药是什么了吗?拖得越久,事情就越容易埋在土里,我真希望他在里面躲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所有证据都处理掉了,拿什么证明矿难发生过?口说无凭,哪怕他有视频和人证,上面也做好了应对准备。”汤明将腿搭在车窗,晃着脚丫,这幅惬意,跟在建哥面前的小心翼翼判若两人。
“那就好。”陆全法松了一口气。
“来根古巴雪茄?”汤明晃着进口烟草,笑着说道。
从来不抽烟的陆全法接过新主子的好意,叼在嘴里。
“陈蛰熊那三人的动向,查到了没?”汤明吐出带有坚果味道的烟雾。
“进京了,至于在京城做了什么,暂且不得而知。”陆全法谨慎答道。
“陈蛰熊那人很有种,势力和身手也足够令人畏惧,我担心的不是山上的家伙,而是他不知何时杀个回马枪,等到那会,可就成了刀刀见红的硬仗了。”汤明皱起稀疏的眉毛说道。
“放心,陈蛰熊再敢踏足西北一步,我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陆全法信心十足说道,论腹黑世故,他甚至还不如一起入行的馒头,可单打独斗,陆全法却极少认怂。
“好,咱们就守株待兔,等待陈蛰熊自投罗网。”汤明自信一笑。
“老大,情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