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都不知皇帝曾在他背后站过良久。

周围贡士尽皆奋笔疾书,伏案苦写。

沈歌用完午餐,活动活动手腕,重新铺纸磨墨,誊抄卷子。

殿试很大部分考的就是书法,馆阁体要求字迹乌黑、方正、光沼、等大,若非全神贯注,很容易便写错。

沈歌仔仔细细将改好的卷子抄上一遍,放到一旁慢慢等它干燥。最后出来的卷子,字迹端正秀丽,文辞优美而又不失深度,看着便令人赏心悦目。

无论他人评价如何,沈歌自己很满意殿试这份卷子。

申时与酉时交替之间,有太监在外头敲钟,示意考试结束。

钟声庄严,所有考生静候收卷,待小吏将卷子收上去后,考生们方按名次排着队,跟着引导的太监往宫外走去。

荀飞光在宫门前等沈歌,见他出来,两人一道上了马车。

荀飞光见他疲倦的脸,让让位置,令沈歌曲腿躺着,脑袋枕与他腿上,“先睡一会,到家后叫你。”

沈歌拉过他的手,令他揽着自己,满足地喟叹一声,懒洋洋说道:“殿试问南边是否要坚壁清野以拒洋夷,我以反对为答,写了整整五张纸。恐怕考官们不会喜欢我的文章,不过我自个很满意。”

“我观陛下在你身后站了近半个时辰,无论考官喜不喜你的文章,最终都会将它放到前十,呈至御览。”

“何时之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沈歌从下往上看荀飞光的脸,满脸惊讶,见他不似开玩笑,方捂脸叹道:“嗳,我未免太迟钝了些,一点都未察觉陛下在我身后待了这么久。”

“就在你起草文章那会儿,陛下从你写第二张草纸开始看,一直看你写完第五张方移步。”

沈歌道:“那版我写得最锋芒毕露,就差没指着那些要坚壁清野的大人鼻子,骂他们见识短浅了,终稿倒是委婉了一些。”

荀飞光淡淡道:“纵使骂了也无妨,陛下不会与你计较这个。”

入朝为官,不得罪人的方是庸才。

沈歌想想也是,反正他又没骂皇帝昏庸。

沈歌考完便将这事甩在脑后,只是在荀府静静待殿试结果。

当晚,皇帝陛下拿了出沈歌写的草稿,在灯下看了又看,在御前作陪的乃是大皇子。

大皇子为先皇后所生,既长且嫡,皇帝非常爱重这名长子,时常将其带在身旁教导。

百官皆有默契,只要皇长子未有大错,日后太子之位必落于他头上。

皇帝看完脸上表情未变,他将沈歌之文递给大皇子,“瞧瞧。”

沈歌第一版的草稿一共有五张纸,上面多有涂改,写得也比较潦草,好在他字不错,写成这样也不觉难看。

大皇子接过草稿,仔细看过一遍,眉峰一直皱着。

“如何?”正值壮年的皇帝在灯下问。

大皇子目光仍盯在草稿上,喃喃答:“太大胆了,这沈歌也就仗着他背后之人是荀国公,方敢这么写罢。”

嘲讽大臣见识短浅,最终不就在骂他们父皇昏庸么?要不然怎会让见识短浅的臣子混在朝堂上?大皇子心中感慨,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怕是荀飞光少年时,也不敢这么写啊。

皇帝对他之言并未做评,转手又递了几张写满字的草纸给他,“这些皆是前十贡士所做。”

大皇子接过一一仔细看完。

大皇子十几年间饱经名宿大儒教导,近年又常被今上带在身侧,见识自然不差,他一眼便看出其余贡士之文远不如沈歌,并非文采不如,而是立意不及。

“这些文章与沈歌之文相比如何?”

大皇子迟疑一下,点评道:“稍显浅薄,深度不够。”

能考上贡士,还是前十的贡士,这些人的文章自然也不差,哪怕仅是草稿,都具一定的可读x_i,ng。

若无沈歌文章珠玉在前,大皇子看完几篇文后,怎么也得一赞,然看完沈歌文章后,再来看这几篇,就有些索然无味。

文不怕写得差,就怕有对比。

沈歌之文无论从眼界,还是从哲理方面,皆胜其余贡士一筹。

其余人写的大多是书生之言,对他们上位者来说,用处不大。而沈歌写的则是谏臣之言,读来发人深省。

皇帝长叹,“可惜此子这等眼界,却与荀卿有相守之意。”

皇帝先前看到沈歌会试的文章,心头唯有淡淡的可惜之意。现如今看到他殿试之文,心中却充满了巨大的遗憾,不是遗憾沈歌与高官厚禄无缘,而是遗憾沈歌无志于朝堂,无法君臣相扶,共创一番大业。

大皇子心中也有些可惜,这等人才,走哪条路都是坦途大道,非要选一条羊肠小路去走。

皇帝看过沈歌文章之后按下不表,待礼部将殿试名次送上来后,皇帝一看,沈歌排名第四,正是传胪,二甲第一。

当日殿试,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在沈歌身后站了近半个时辰,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知晓今上对这位沈公子的赏识之意,主考自然不敢令他落出前十。

皇帝问:“沈卿之文,仍当不得一甲?”

主考答:“沈贡士之文文质兼美,可惜差些法度,字迹也不若一甲之文工整。”

春闱乃国之大事,所有考官皆在殿内应答。

皇帝看他一眼:“进士所选乃国家栋梁,朕从未听闻哪位官员是以文辞治天下,也未听闻哪位官员以字迹治国。王右军字迹天下第一,不见他政绩。卿等难不成以为一甲几位字能胜王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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