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霜止在厅中拜了袁枚,又叙说了此前失约一事,以及自己没有能够成为袁枚的弟子的遗憾。
“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可惜……霜止与袁先生无缘吧……”她这是自我安慰了,如今不过是来践约而已。
冯霜止便是要走了,再拜袁枚为师,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袁枚摇头叹了一声,仔细打量这丫头,竟然越看越喜欢,也不知道郑士芳怎么有本事收到这么个好学生,听说还颇有才华。
“既然来了,也便坐上一坐,与我这糟老头子聊几句诗文吧。”
“先生正是而立之年,志气高远,游遍万水千山,文采fēng_liú,京中士子已然趋之若鹜,能与先生聊上几句,霜止才是不虚此行了。”
袁枚听到的恭维话多了,这一番却是听得最顺耳的,兴许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也是文绉绉的吧?
有时候袁枚也不知道自己的审美是怎样的。
之前其实更多是碍于郑士芳的面子,可是与冯霜止交谈之后,袁枚便是暗中可惜了。
“你与我另一名学生,倒都是少年时候便文采fēng_liú,不过怎么如今的小子丫头都少年老成模样……”
袁枚最后纳闷了一句,而后笑道:“今日我与你颇为投缘,两个月之前的那一次错过了,不过……若是你还不嫌弃鄙人的话,便端碗茶给我吧。”
冯霜止惊讶地抬起头来,他们不过是谈了两句对联而已,更多的是袁枚讲,冯霜止听,怎么就……
不过,袁枚本就是随x_i,ng到了极点的人,说别的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
想着也无非就是端碗茶,即便是拜师,他们也不能有更多的交集。冯霜止是仰慕袁枚的文采,袁枚则是欣赏冯霜止的灵秀,一大一小一拍即合。
婢女递上来茶碗,乃是极近透明的白瓷小碗,看样子袁枚更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日后,你出去也可以说是我的学生,听说英大人往江宁调任,说不准还能遇上呢。”
袁枚接过了冯霜止递上来的一碗茶,喝了一口,这样说道。
冯霜止道:“能得到先生的赏识,霜止已经算是没有白来一趟,天色已晚,明日将启程,无法多作憩留,还望先生见谅。”
“自是你们启程之事要紧,飞燕,送冯二小姐走吧。”
送走冯霜止,袁枚心情颇好,摸着胡子,便回到了棋室,坐到了和珅的对面:“去久了,你可想出下一步了?”
和珅笑道:“先生去了这么久,学生自然是想到了。”
而后他拿起了黑子,便要落在棋盘上。
不想这个时候,袁枚忽然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郑士芳是怎么成了那冯二小姐的学生的,我看着那丫头是个极伶俐的,若是让我来教,何愁没有第二个易安居士?”
和珅的手指,立时便顿住了。
冯二小姐?
和珅眼皮一搭,不动声色地接了话,手指继续落下,却不是原来的方位了。
“咦,你变了棋路?”袁枚有些惊诧。
“想试试不一样的。”和珅随口说道,而后假作不经意道,“原来方才先生是去见冯二小姐了吗?我也听说过她的名气……”
“果然还是我遇到得晚了啊,明日英大人便要赶赴江宁,我虽喝了拜师茶,却没机会亲手雕琢这一块璞玉了。”袁枚叹了口气,没听出和珅分毫的试探来。
和珅看袁枚落了子,想到袁枚没下完一盘便要冥想半个时辰的习惯,为今之计,只有让这一盘棋很快地结束,刻意落败的话,手法太拙劣,反而会被看出来……
不如……
最后还是只能有这一个办法,和珅只觉得嘴里发苦。
他捏着指间那圆润的黑色棋子,只觉得触手冰凉,便轻轻地将它放到了棋盘上,没有说话。
袁枚先前还在笑,表情顿时凝重起来,看着和珅放的那一颗棋子,“你这新开的棋路,似乎有些邪门儿……”
“还请先生指教。”和珅微微一笑,眼底透出几分不易见的邪气来,左手的手指,却已经在轻轻地敲击棋盘的侧面,像是在计算着时间一样。
袁枚摇摇头,还是没理会,直接落下了自己的棋子,“咸安学宫之中的事情,你还是注意着,吴省兰虽然势利,但才学还是不错的……”
“啪嗒”,和珅又放下了一枚棋子。“先生说的是,和珅会注意的。”
“嗯,你知道就——”
袁枚忽然之间愣住了,手中握着白棋,上一刻还在想自己应该下哪一手,这一刻却已经完全凝滞了。
他似乎……这棋路……已经……
怎么走都会输……
和珅这小子!
袁枚一下抬头看向和珅,“你小子——”
和珅起身,垂头躬身:“偶赢三目半,先生承让。和珅不打扰先生冥想了……”
说完,像是害怕被袁枚逮住一样,便退出去了。
袁枚坐在那儿,又看向了棋盘……
“怪事,以往每盘棋都能下上一个时辰,这一回竟然……”
而且,和珅那忽然转变的棋路,不是一般地奇怪。
袁枚还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脑子里闪电般掠过一个想法,便将那棋子往棋盘上一扔:“这小子,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