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红灯,停了下来,我以为这个问题瑞瑞要思考一下,结果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们都对爸爸很好,所以瑞瑞喜欢他们。”
雨丝飘在我窗户上,我听见后面的车辆催促的喇叭声。
我的车继续往前走。
我听见自己问瑞瑞:“所以你不喜欢纪先生吗?”
其实问出这问题我就知道答案——瑞瑞叫他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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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邢云弼家正好赶上中饭。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来邢云弼家,s城最顶尖的两个别墅小区,一南一北,都在江东,他和予舟一人住在其中一个,王不见王。
邢云弼的家比我们家高科技得多,院门是金属材料,有摄像头和屏幕,我的车刚到门口,还没打开车窗,门自动开了。
“请进。”邢云弼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院子里铺满白色沙石,介于日本的枯山水和美式庭院之间,我看见墙边茂密树木下同时摆着石灯笼和喂鸟器。
真是大杂烩。
邢云弼大概也刚起没多久,穿着休闲裤和衬衫,十分熟练地从我怀里接过瑞瑞,摸他的头。
原来的那个别墅大概被他拆得只剩一个架子了,现在整个房子视野很开阔,有漂亮露台,蔷薇花爬了整面墙。
打过招呼之后,瑞瑞不知道悄悄跟他说了什么,邢云弼笑着点点头,瑞瑞立马从他怀里溜下去,跑到下面玩沙子了。他还挺聪明,知道蹲在露台旁边玩,不会被雨打s-hi。
午餐很快摆好,邢云弼的餐厅有整面的玻璃墙,可以看见外面雨越下越大,瑞瑞被管家带去洗了手,邢云弼挺有意思,他的管家是个年轻女孩子,而且非常漂亮,不知道那些被他带回家的约会对象怎么想。
吃过午饭,坐在墙边看外面下雨,邢云弼忽然说道:“来,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我也配合他,跟着他穿过几个房间。
邢云弼只是笑,不说话,走到一扇门前,忽然停下来,朝我做个“请”的手势。
我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收藏室,很昏暗,墙边摆着几个多宝阁,门一推开,许多灯光都亮了起来,照在一件件收藏品上,各色瓷器、玉器,其中不缺珍品,然而我的无暇多顾。
我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在房间正中的那幅画上。
那是一副放在玻璃展台上的古画,应该是绢本,展台上有光,正对着展台的墙上有个投影仪,正把画的内容投在墙面上。
这幅画画的是秋天,芦苇丛中的两只鹤,后蜀黄荃画六鹤,分别是唳天、警露,啄苔、舞风、梳翎、顾步,栩栩如生,而画这幅画的人,和黄荃的时代差不太远。
花鸟画的历史上一直有一句话:黄家富贵,徐熙野逸。然而最终徐熙的后代也成为宫廷画家,徐熙野逸最终不知去处。
直到百年之后的两宋交接之时,这句话才有了下文。
叫做“展子风骨,世所共奇”。
画这幅画的人,叫做展修明,这幅画其实一共是四幅,叫做“四时图”,以四幅花鸟,展示四个季节的场景,这是展修明的代表作,也是唯一一幅传世的作品。他年少夭折,仅有的几幅作品都毁在战乱中,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画史上对他的身份都存疑。
直到几十年前,故宫修缮,从一个宫殿夹层里,找到了一幅不知名的绢画,复原之后,落款和印章赫赫写着他的名字:展子廉印。
那一幅,是四时图中的春景图,画的是海棠和蜡嘴。
只靠那一幅画,史书上所有关于展修明的记载,都栩栩如生起来。
我当年学画的时候,就有师兄开玩笑,说“愿为展子廉门下走狗。”
四时图的其他三幅,据说是流落在海外,传说有人在英国某个贵族的藏物中见过那幅夏时图,画的是枇杷。
而这一幅,是秋景。
我整个人如同沉溺在美梦中,不敢相信地站在那个展台前,怔怔地伸出手,隔着玻璃描绘着画上的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