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泗的卧室全然不像是记忆中那样塞得满满当当,书架上只稀稀落落地码着三四本英文并几本物理竞赛指南。叶燃装作不经意地用食指划过窗台边的小书桌,不出所料瞧见落了一层灰的指尖。他捻了捻指尖,问周泗:“宋姨呢。”
周泗道:“她回沪探亲了。”他见叶燃的样子十分疲惫,便伸手贴上了叶燃的额头。
“你是不是发烧了。”周泗皱着眉头道。
“没有,大概是刚才跑过来的,有点热。” 叶燃矢口否认,“倒是关于我阿爸的死,我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说法。”
“他们说,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叶燃打量着周泗的神色,“他被人从33楼推下去摔得脑浆流了一地。”
“你觉得呢,周泗,”叶燃脸上风平浪静,“你知道我阿爸这些年的生意,并不是多么干净的。。”
“看在我们认识快十年的份上。”
“也看在我被你白c,ao了一年的份上。”
叶燃的话□□裸而又残忍,周泗望向他的眼神像是被一口气吹灭的蜡烛芯,沉沉地黯淡下去。他忽然笑起来,只是那从胸腔子里一阵阵迸出来的笑声苍凉极了。他抬头望着天花板悬着的挂灯,道:“你想确认什么呢,阿燃。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周怀竹,我当然会告诉你不是他干的。”
周泗撇过脸望向窗外的夜色,神色难辨:“咱俩爸合伙干大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爸是不干净,你爸也并非清清白白。这回东窗事发,总有人要出来顶包,我爸他......他也是没办法......”
却见叶燃扬起手对着周泗右脸毫不留情就是狠狠一耳光。
“真是周怀竹的好儿子。你我心里都清楚,周怀竹为什么会在快升官的当口弄死我阿爸。当着我的面,给你那杀人犯父亲讲情,你怎么开得了口呢周泗。”
叶燃一耳光抽得周泗猝不及防,一头撞到了床头柜,上边坐着的小号熊仔被撞在了地上,四脚朝天。叶燃认得它,周泗离开叶家村前央着自己买给他的,说是提前过生日——其实哪是过生日,周泗生日在来年的二月,可秋季学期的期末考都没参加就匆匆转学到n市了,不过是想留个念想。
可是小村庄里,超市里都真货假货掺着卖,要是倒霉的,买包方便面都缺调料包,哪里有正版的泰迪熊仔呢?叶燃只得趁着周末,跑去镇子上,仍是没找着。翌日,天色还未大亮他就赶上渡口的小船去了江对岸的县城,直到暮色蔼蔼才在快收摊的集市上找到这只熊仔。熊仔的左脚棉花没塞足够,是只跛脚的残疾熊,旁人瞧不上,这才被大老远赶来的叶燃捡了漏。周泗那会儿接过叶燃递来的熊仔,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摸摸熊仔的跛脚,满意极了,给它起名叫“lucky”。因为能被叶燃看上的熊,是一只顶幸运的熊。
这只顶幸运的熊仔如今四仰八叉,冷眼看着房间内快要失控的一切。
叶燃手劲大,一巴掌抽得周泗脸上火辣辣的疼。周泗活了十八载,向来是被旁人变着法哄着捧着巴结着,几时受过这般待遇,别说是耳刮子,就是脸色都不曾受的。他周公子不给旁人甩脸子也就罢了,谁不长眼色,敢给周公子脸色看呢。
也就是叶燃了,周泗黯然想,打小就爱装傻充愣,任凭自己怎么威逼利诱撒泼打滚,叶燃是全然“看不懂”的。心情好了,就哄一哄自己。那时两人约定好了放下心结,可叶燃的心,仍旧是一片旷野,发誓要征服这片土地的周泗,哼哧哼哧开辟疆土,建起自己的王国。这里四野寂静,没有敌人,茫茫的望不到尽头,国王头顶的皇冠和手中的权杖,在旷野中显得孤零零的。
周泗生生受了这一耳刮子,嘴角却扯起一丝笑意:“你生气了,真好。”
“打小我就怕你闷不做声。你这人,千百样好,就是心思藏得深,像尊木佛。”
“有时候我还挺想把你绑起来关家里的。这样就不用可劲猜你这个人,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除了你,我这辈子就没伺候过人,往日里舔着脸跟孙子似的围着你转,得了好东西还没捂热,就给捧到你跟前,你一笑,我......我他妈就跟中了邪似的。”
“阿燃,我这人有时候是不是特爱犯贱。你骂我,我还真就特别开心。”
他脸上无悲无喜:“他是要升了。前几天上面派了人来,他治下的一切都很好,没有一点腌臜。阿燃,你一个高中生,无依无靠,没有用的。”
长久以来心内惴惴不安的猜测,只这几分钟,竟成了真。叶燃只觉天旋地转,跌坐在周泗床上,咳得身子弓成虾米的样子,仿佛肺都要咳出来,嘴里漫上一股腥甜。
“昨天我在你家别墅外面跪了一夜。”叶燃垂下头,“半夜突然下了大暴雨,大概是老天爷也瞧不过眼我这个不肖子吧。”
那雨水滂沱,哗啦啦打在他身上,仰起头,眼睛都被水淋得睁不开。他迷迷糊糊地想,他这样糟蹋自己,阿爸会不会找来揍自己一顿呢,然后像小时候一样,罚他靠墙蹲半个小时马步。可是呢,他连被骂被罚的机会都没了啊。和阿爸去了之后的每个夜晚一样,他如此疲惫,如此无望,能做的却也仅仅是跪在周家别墅外边的沥青小道上,眼睁睁望着东方破晓,夜尽天明。
“我知道你父亲在家,我想听他亲口跟我说,我阿爸是自己想不开,丢下我和阿妈,从33楼跳下去的。”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