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很喜欢在自己的记忆回廊里玩耍,他已经记不清那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这个走廊那个时间就已经存在了。
它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原先只是一条走廊,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能够在这里遇到他所有见过的东西,无论是他看见过的照片,还是在电影里看过的片段,又或者是他听说过的故事,他从不孤独,也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直到他后来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埃文从没有隐瞒一件事,那就是卡尔顿是个骗子,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他看着缩在沙发里的克里斯,对方的脸上有一些小小的伤口,这应该是进入那个空间之前造成的,宽大的运动外套裹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有点不符合年龄的幼稚。
即便是在埃文无数次夸张的幻想里,这样的场景也从未出现过。
“这是一座迷宫。”埃文对克里斯说。
“你也会看到卡尔顿的记忆?”克里斯靠在沙发上问,他看上去有些好奇,“他还会出现吗?”
埃文低头看着克里斯,“也许会。”埃文蹲下来,按住了对方的肩膀,“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你知道的,他是失控的。”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克里斯的脸颊,“他的出现,总是毫无预兆的,但是很多时候,他都在沉睡。”
克里斯很快就被这句话安抚了,他几乎没有意识到埃文过于亲昵的动作——那和以往的他完全不同——他坐在原地,看着电视里的节目,然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你困了?”埃文问。
“也许。”克里斯说,他歪着头,靠在埃文家柔软的沙发上,“我该回去了,埃文……”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躺在了埃文家的沙发上。
“克里斯……”埃文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当然,他知道对方听不见,于是他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了他的身上,接着在电视柜里,找到了一叠录像带。
那些录像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很像他们在记忆回廊里,那个汽车旅馆里见过的那种,埃文在录像带里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一个。
他蹲下来,把录像带放进了机器里,然后他坐在地毯上,慢慢观赏起来。
他的身边是已经熟睡的克里斯,他的面前是老旧的电视屏幕。
这是个很多年前的老电影,最开始出现在屏幕上的画面,是一家老旧的传统南方餐厅里,电影的镜头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顶的电扇以及远处的人群里无意义晃动。
直到几秒之后,才出现了一个男人,那是个有着黑色头发,浅褐色眼睛的男人。
如果不是当时那个汽车旅馆里,只有这部电影可以选择,埃文不觉得自己会看这部电影,这是一部很古老的黑帮片,内容埃文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总在说一些无意义的台词,镜头晃到好像什么色|情片。
但是直到最后,电影里唯一的裸|露场景,也只有那些在斗争中死去的人们。
那是个很漂亮的海岛,死在那里的人很多,包括那个最开始就在片头出现的男人——卡尔顿·布莱恩——如果克里斯这会儿没有睡着,恐怕会惊讶得跳起来,因为那和他曾经见过的卡尔顿的相貌几乎一样。
然而他已经睡着了,埃文看着在沙发上熟睡的克里斯想,他转头看着客厅里的那个复古电视屏幕,就像他说的那样,卡尔顿是个天生的骗子,电影里的卡尔顿也是如此,他游走在那些上层人士之间,看上去自信心十足——埃文并不知道这个男演员是谁,或许他已经死了,或许他已经老了,但是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编造了一个身份而已。
这是他躺在禁闭床里的,最常见的游乐项目,他很喜欢编造一些故事,然后在记忆的回廊里玩耍。
最后看着那个世界越来越大,慢慢的,当他在思考什么的时候,那个世界里就会出现什么。
但是直到他上一次死亡之前,那个世界也不允许第二个人进入,那是他的臆想空间,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切。
“克里斯……”埃文轻轻呼唤这个名字,他抚摸着克里斯的脸颊,柔软的,毫无防抗能力的克里斯,这让他的脑袋里出现了很多以前的画面。
那是很久之前——或者说以后的事情。
他绑架了克里斯,就在约翰森对面的房子里。
他的手指滑过克里斯刚刚喝过的啤酒罐,手指被锋利的灌口划出了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埃文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慢慢把血迹涂抹在了克里斯的嘴唇上——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那是他记忆里,离克里斯最近的一切。
埃文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他出生在一个疯子一样的家庭里,他的父亲遇到了那个疯子女人,在她死去之后,把自己变成了她的模样。
直到现在,埃文也能够记得,他的父亲——或者说是母亲,是怎么模仿着那个死去的女人的一切,把家里布置成她喜欢的风格,模仿她穿衣和说话的方式,就连脸上的妆容,也模仿的一模一样,仿佛只要是这样,那么她就还活着。
“埃文……”埃文的脑袋里不断出现那个人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她看上去有些瘦削,她的手里抓着毛绒玩具,然后把他关到了禁闭床里,“外面太危险了,你这个小疯子。”她总是亲昵地这么说着。
他的脑袋里有两个人,一会儿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