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栋房子和一棵大树,一轮太阳高高挂着,天边还卷着几朵云。这本是极普通的一幅儿童简笔画,蔡徐坤却看得触目惊心。
画中的房子主体是灰色的正方形,没有门也没有窗,三角形的房顶被涂满了黑色。树干是灰色的,茂盛的树冠用黑色的弧线勾勒出形状。云朵也是几团黑色的曲线。但几朵云后却挂着一lún_dà红色的太阳,衬着大片的黑灰色,更如欲滴的鲜血。
蔡徐坤仅仅是打量几眼,便觉得压抑得呼吸不畅,避开了目光去看小桌上的蜡笔盒。
蜡笔盒仍然敞开着,一排五彩缤纷的蜡笔里,只有黑灰红三色的蜡笔矮了一截,其他的蜡笔竟然连磨损都没有。塑料盒子的缝隙里卡着些许蜡笔屑,蔡徐坤端起盒子抖了两下,簌簌飘落一小撮黑色灰色和红色混杂的粉末。
蔡徐坤的眼神转回范丞丞手里色彩压抑的蜡笔画,又落在地上那个被摔坏的洋娃娃。沉吟许久后转过身,望进王子异沉思中的眼,一字一句问道:“有问询孩子的经验吗?”
第六章
3.6暮色
(一)
夕阳渐沉,日光在地面上一寸寸移过,被窗格划成规整的格子,方方正正的,像明亮的牢笼。
蔡徐坤的眉头皱得很紧。
问询未成年人,必须有监护人陪同。他们四个和方玉香母女挤在小女孩狭小的卧室里,彼此沉默不语。
说是卧室,不过是用砌起来的薄墙隔开的小空间。房间里一张窄床,一个简陋的床头柜,一个木漆剥落的衣柜,一套木板桌椅,仅此而已。而这些仅有的所谓家具,已经把这个空间填塞得满满当当,再塞进四个大男人和一对母女,更是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
对这个小女孩,王子异换着法子问了半个多小时,小姑娘却不肯给出一点回应。只蜷在母亲怀里,手指玩着方玉香身上开衫的纽扣,眼睛盯着某一处的空气,像被空气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对自己房间里的人们都视若无睹。
王子异从警以来,在审讯上没吃过败仗。这个平时并不多话的男人,深谙在关键时刻的询问之道,说什么和怎么说都是精心的艺术。
对一个审讯室里不开口的嫌疑人,王子异有一百种应对的方法。但这一百种方法,并没有一种可以用在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身上。
自言自语了半个多小时,王子异再也没有可以说出口的话。室内的死寂过于压抑,范丞丞一扯朱正廷的袖子,求助似的望着他。朱正廷叹口气,带着范丞丞悄悄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室内略略空了一点,王子异站起身,低头一圈圈踱着步子。落下的脚步震起地面上的浮尘,一颗颗飘起来,在微黄的光线里颤动不休。
转完了几圈,王子异抬起头,却看到一直垂着眼睛的小女孩正死死盯着他,小手把母亲的前襟攥成一团,用力到关节发白。
王子异注意到小女孩的变化,猛地心中一动,一个没有尝试过的法子跃进他的脑海。他走近两步,弯下腰微笑道:“小妹妹,我们两个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王子异语声沉而稳,如冬日暖阳下的青松,有镇定人心的奇妙力量,小女孩对着他清风朗月一般的眸子,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认真地点点头。
王子异微笑着耐心道:“这个游戏叫‘冷和热’,你看看我,然后告诉我你觉得我现在是冷还是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