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秦霜突然觉得自己是头一次这样称呼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念头当然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每当他j-i,ng疲力竭却又清醒不已的时候,总会浮现这样的想法…虽然他也的确没有力气去想其它更远的事。
也许是每晚都得经历彷佛由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痛苦,他在每次的清醒后竟都有一种奇怪的疏离感,不只是对雄霸…也对他所处的处境,以及他自己本身。
被周身血腥气息越来越重的枭雄搂在怀里,秦霜毫不意外的注意到,自己曾存在骨里的某种厌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取代的东西,是他不愿想,也不能想的…
望霜楼外的世界,似乎已经离他太远;于是秦霜竭尽全力的要自己选择漠视…这也是那个男人想要的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雄霸该是得逞了,秦霜非但不能以死解脱,活却又活的痛苦不已……虽然为他撑着这条茍延残喘的命,这样做对雄霸的功力来说也颇有耗费。
但在尚未铲除心腹大患的此时,这么做值得吗?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大概就因为如此,即使雄霸疯狂的报复心理如此明显,秦霜的内心深处却仍隐隐有着疑虑。
究竟是哪里不对?
想着想着,他便发现,原本他该最了解的自己,似乎也变得越来越陌生…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秦霜才明白,答案其实早在眼前
…但那时的他,却已没有嘲弄命运残酷的余力。
霜雪.柒
曾有一瞬间,他恨极了某个人
…只是始料未及的是,现在的他竟回忆不起那种感觉。
一如被软禁后的每个白天,秦霜维持着沉默,凝视窗棂外一碧如洗的天色。
负责服侍他的老仆今天仍未出现…也许该说永远不会来了。虽然秦霜未出望霜楼一步,却仍能感受到天下会的动荡以及崩坏前的征兆----一手遮天的男人若真败了,又有谁会记得自己这个囚犯?
只是无论从前,现在或未来,秦霜都认为失败这两个字,似乎很难加诸在那人身上…即使是现今慌乱后死寂一片的天下会,都无法动摇他的想法…这不知还算不算是入骨的恐惧?缓缓转着念头的秦霜,突然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一个他意料不到的访客。
「秦霜…是我。」
「…」
「见着了我这个大小姐却不行礼,难道真如那些下人说的,你被爹爹硬生生逼…」
幽若将到了口边的最后一字拦了下来,虽然她自主的以为对方听不懂也不会理会,但这样伤人的话仍不该说…何况她自己正是始作俑者的女儿。
秦霜当然知道外人和幽若都误会了什么,但他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静静的坐着,等待幽若接下来即将要告诉他的事情「爹爹败给了步惊云和…风,还武功尽废…不过,总算无名大侠说服了他归隐山林…」
说着说着,原本愁眉深锁的幽若竟微微的露出笑靥
「…但是这样也好。我这个作女儿的,终于能和天下为人子女的人一般,陪在父亲身旁…」
看来幽若记忆里的雄霸,一直都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枭雄…
…当然他知道的雄霸也一样。只是天下父母心,幽若或许理解雄霸保护她的苦心,却不会明白自己正是雄霸唯一仅剩的人x_i,ng和温情…
这样说来,他秦霜又是什么呢?
…应该什么也不是吧。
秦霜回想着幽若临去前的那抹笑。虽然不似和聂风相处时的欢欣,却也十分真挚…但其中所隐含的讯息,却令他有揽镜自照的…熟悉感?
想到这里,他便赫然理解,一切就跟幽若所想的一样,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由于那正是视死如归的笑靥。
***
这片竹林虽然清幽,但而今却带着异样的死寂,彷佛在为什么人哀悼着。
秦霜正默立在茅舍一旁新堆起的土坟前
草草竖立的碑上写着寥寥数字,他自然能认得出是何人所书,只是那字迹比起他所熟知的,却要多上太多凌乱和无力…
……那是至痛。因为即使是不可一世的霸主,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也难以承受。
环顾整理的有些粗糙的菜圃瓜架,以及简单的屋舍,这些虽然看来再平凡不过,但却能看出曾经花在上头的用心,以及本来该持续下去的幸福…
……冤冤相报何时了?从周遭残留气息看来,显然有人放下了,却有另一人放不下。于是执意寻仇的后果,造成了幽若预知的悲惨结局……一阵伤感,他移开视线,目光不自觉定在门扉微掩的屋舍上如果问秦霜为何要来到此处,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无庸置疑,雄霸从他身上夺去了许多东西;挚爱,幸福,自由…就连失去后如同废去他一半武功的一臂,都同样断在雄霸手里…掌握自身生死的权利,早不存在他手中,只是若没有雄霸,又怎会有现在活着的秦霜?
明知雄霸留他一命并非是念在师徒之情,或是更加不值一提的数夜陪寝,唯一而绝对的理由,不过只是对自己忘恩负义背叛的报复和折磨;但秦霜仍迟疑着,既有些困惑,同时也在犹豫。
怜悯这个曾经叱咤一时,现今却一无所有的男人,恐怕根本轮不到他;而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更早就麻痹了他曾有的恨意,以及从来没放下过的恩情。